第二日吃了早飯,整理得清清爽爽的,凌清羽去了外院主堂。
“凌當家的真早啊。”王煊之撥了撥茶碗裡的茶水,帶着諷刺的道。
“是比較早,如若沒有兩位大人,今天還可以多睡會。”對空着的位置上一坐,凌清羽道:“好了,說正事吧,你們這次出使要去的地點,帶的人數,還有賞賜之物,給個單子給我。”
“凌當家的不生氣了?”程嘉笑道。昨天還氣得一頭的黑線,今天就這麼神清氣爽?不會打着丟我們下海的主意吧?
“我生氣你們就不白坐我的船了嗎?”凌清羽微笑着瞟了他一眼道。
“今日我們上船看看,看還有什麼要添置的。”王煊之淡淡的道。
“那可對不住,你們這事來的太突然,我那船上本來已經裝滿了貨物,你們有這麼多人上要上船,今天得先騰空出來。”凌清羽回頭對白薇道:“給我換杯淡一點的茶。”
“那明日。”王煊之放下茶碗道。
“明日我已經定好去看錢塘江潮,沒空。”凌清羽笑道。
“你這樣推三阻四的是什麼意思?”一直被凌清羽忽視掉的大堂裡面坐着的第三人怒道。
“這位大人是?”凌清羽笑眯眯的問道。
“這位是鴻臚寺少卿胡大人,是特意送我們前來的。”程嘉道,又回頭對胡大人道:“胡大人,凌當家的說的也沒錯,咱們也不差這幾日時間,反而是朝廷這次吩咐要帶的賞賜之物,不知道胡大人可有安排好?”
胡大人一愣,眼睛就看向了王煊之,王相不是說,就用凌家的貨物作爲賞賜之物嗎?
“哪個,凌家不是有貨物嗎?先行借給朝廷用用,待回來後,再補回不就可以了?”胡大人笑道。
“呵呵。”凌清羽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神色,視線帶了絲鄙視的在三人臉上轉了一圈,道:“我這次所帶的全部是些低級瓷器,如若要當做朝廷賞賜,我怕實在是有損大周國威啊。”
胡大人一愣,還欲說話,王煊之已經道:“這次要帶的物品,你去找許暢,要杭州府安排。”
“是,下官這就去找許大人。”應了一聲,胡大人起身而去。
“兩位大人初到杭州府,今日定然有很多約會,那麼我就不打攪你們了,希望儘快將你們隨行人數給我。”凌清羽笑道。
“這麼着急做什麼?”王煊之將茶碗一放,道。
“當然着急,我那船是貨船,你們突然來這麼多人,不要準備睡覺的地方?或者你們願意睡貨艙?”凌清羽瞪大了眼睛道。
“你原來在船上是睡貨艙的嘛?”一個女聲插了進來。
凌清羽一愣,看向了那聲音的方向,見一着嫩黃衫子很是美貌的丫鬟站在王煊之身後怒氣衝衝的盯着自己,不覺一笑,問道:“這又是哪位大人?”
“住嘴!”王煊之已經喝道,半雪立刻拉了半梅往後退。
“不是大人?我還以爲王家的丫鬟都是身上帶着官職呢。”凌清羽嗤笑道,不再去看王煊之的臉色,轉而對程嘉道:“我那船上是有些客房,但是都很狹小,現在要改建也來不及,如何?要不等新造的船出來也行。”
“凌當家的說笑了,嘉自然是怎樣都可,書案,將我們的人員名單給凌當家的。”程嘉笑道。
他身後小廝立刻拿出一堆單子,交到已經伸手來接的影十三手上。
“這裡是這次使團所有正式人員的名單,還有我的這些私人隨從。”程嘉站了起,對凌清羽笑道:“今日天氣不錯,凌當家的不介意嘉同行吧?”
凌清羽臉色一僵,剛欲說話,程嘉已經對王煊之笑道:“王兄,許大人那裡還是麻煩你多去催促,皇上那裡催得急,這個時間耽誤不得。至於海船這裡,我跟凌當家的去看看,應該無妨吧?”
凌清羽無語,只得起身。
看着兩人聯袂而去,王煊之的臉徹底黑了,冷冷的道:“來人,送半梅回去汴京,我這裡,用不起這樣的人。”
“公子!”半梅一驚,跪了下來,道:“公子,半梅只是見她太過於無禮,才……求公子您原諒半梅這次。”
王煊之冷哼一聲,道:“送走。”便起身拂袖而去。
半雪看着哭倒在地的半梅,微微搖頭,你就算是夫人賞賜給公子的又如何,這裡不是汴京,不是丞相府裡看門的都比七品官大的汴京。
“五天時間夠嗎?”
“什麼?”凌清羽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回頭問道。
“五天時間調整,夠嘛?”程嘉淡淡的笑道。
“夠。”凌清羽點頭道。
“皇上只是要香料,只要拿到他想要的香料,我們就可以回航,我,儘量不給你帶來麻煩。”程嘉微微笑道。
“王家的人在船上,不可能不帶來麻煩。”凌清羽又看向窗外。
“嘉一直想去番外看看,凌當家的在番外跑了那麼久,不知到時可做嘉的嚮導?”程嘉笑道。
凌清羽只好又將頭轉了回來,道:“你們是大周使者,自然有人接待你們。”
“你說明日要去錢塘觀潮?”程嘉問道。
“你要是說你要一起去,那我就不去了。”凌清羽的毛頓時豎了起來。
“真是讓嘉傷心。”程嘉低了眉,掩去眼睛裡面的神情,嘆息道。
凌清羽不再說話,轉頭看向窗外。
凌家的碼頭離杭州府碼頭有些距離,是從官方碼頭延伸出去的。
馬車到了路口便停了下來,凌清羽下車後停頓了下,心裡想着要用何藉口不讓程嘉進去。
“嘉就不進去了,我在那邊茶攤等你。”程嘉在她後面下了馬車,淡淡的道。
凌清羽一愣,回頭望了他一眼,見他眉目彎彎,一臉笑意,便道:“好,明日帶你去看潮。”
程嘉不覺莞爾,見她帶人往小徑而去,便踱到碼頭邊上茶攤,找了個桌子坐下。
書案已經快速的跑過去,將那桌子椅子全部細細擦拭一遍,待程嘉坐下後,道:“公子,這裡不太乾淨,要不小的去車上拿自家的?”
程嘉搖頭,道:“不用,我嚐嚐這裡的味道。”
店家送了茶水和點心上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忙退了開去。
看着那渾濁的大腕茶,程嘉的心裡忽然想起凌清羽有次說的話,她說,什麼叫世家公子小姐?那都是拿錢堆出來的,只知道享受之樂,不知五穀,不知稼禾,除了風花雪月,哪裡知道一點求生技能,家中財富都是父輩拼死賺來,然後這樣放家裡拿錢來堆各種教養,三世知道怎麼吃,五世知道怎麼穿,養到最後都是一羣敗家,如此世家,真正災難來臨之時,又有何用?
想起她當時坐在篝火邊,吃着烤肉,眼睛幸福得眯了起來,然後說,你看,如若逃難出來,難道這些會比那些家裡經過了上百道工序做出來的吃食難吃?
喝了口大碗茶,那茶的澀味和苦味讓程嘉差點吐了出來,卻又強行嚥了下去,擡頭看向碼頭,雖然已經是秋季,天氣還是有些燥熱,碼頭上來來往往的苦工都是打着赤膊滿身大汗。
“大哥,聽說凌家今天要人?”
“是啊,這幾天活都多,你多帶些人過去。”
“他們當家的要出海了嗎?”
“風神號的旗幟掛出來了,定然是當家的出海。”
“真想上風神號啊。”
“你做夢呢,風神號的水手那是一般人能當的啊,我啊,能被招上當財神號的水手就滿足了。”
“你這次又沒通過吧?”
“那不是那天正好吃壞了肚子嘛。下次一定能成。”
“沈老大來了,快去!”
小徑那裡出現一個大漢,茶攤上的苦力頓時涌了過去,然後不多時,碼頭上反而安靜下來,人都往凌家碼頭而去。
“爹。”
“哎,啥事?”茶攤的老頭搓着手,應道。
一個小夥子揹着個包袱跑過來道:“財神號提前出發了,我不在家過節了,你和娘保重。”
“哎,你自個小心啊,好好跟着當家的幹!”老頭衝着已經跑走的兒子叫道。
“知曉了!”小夥子揮揮手,快速的跑進了小徑。
“何老頭,捨得送兒子上船了?”
“跟着凌當家的,當然捨得了。”
“爲什麼這麼說?”
見是一直坐在旁邊的公子出聲,茶攤上其他人都默了一下,然後茶攤老闆笑道:“在海上,最要緊的是有個好舟師和好船長,那凌當家的,凡是碰到風暴等事,從來都是自己站在最危險的地方,大風大浪裡,跟着她,就能闖過去。跟別的船老漢不放心,跟着凌當家的船,老漢放心得很。”
“何老頭,你這話就不對了,你兒子上的又不是風神號,是財神號啊。”旁邊一人笑道。
“那財神號的舟師是當家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是厲害的,總之,老漢我放心。”
“那倒是,凌家挑選水手很是嚴格,你兒子能被挑上也算難得了。”
書案和畫案都看了自己公子一眼,他們是跟着公子和凌清羽一起去往江陵,然後在江陵共患難過的,見公子現在眼睛笑彎了很是高興的模樣,便微微鬆了口氣。
“喲,三力,你今兒不是說休息嘛?怎麼來了?”
“別說了,來個包子,我趕着上船。”
“福神號也要走了?”
“都走,福祿壽喜財,今兒都走,不說了,兄弟們等我回來請客吧。”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不是說過完節再走?”
“怎麼會有事,能上凌家的船,一年回來就是百來兩銀子,可惜啊,他們基本不招外人。”
看樣子給她帶來的麻煩的確不小,程嘉低頭又喝了口大碗茶,多喝了幾口,那茶在最初的苦澀之後便帶上了一絲甜意。
坐了一個多時辰,程嘉已經將大碗茶喝出了味道,眯着眼睛愜意的坐在茶攤裡的長板凳上。
從碼頭匆匆跑向凌家碼頭的水手們路過茶攤的時候,都不覺看了一眼,那坐在這骯髒碼頭上簡易茶攤上卻好似成了一幅畫的青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