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慘叫在萬物寂靜的黑夜中出奇的明顯。
但早就被控制起來的農莊內沒有人敢於露頭,直到天空泛白的時候,孫管事才大着膽子把自家木門悄悄拉開一條縫,往外面看去。
那些讓人心底發寒的黑衣人終於走了,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但回憶起半夜時的那聲慘叫,孫管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來尋蔡莊主。
雖然那聲慘叫有如殺豬一般,但伺候了蔡莊主十餘年的孫管事還是能分辨出來那聲慘叫的主人就是蔡莊主自己。
孫管事一邊走着,一邊把莊客們叫起來,拍了半天房門,也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還拍什麼!他昨天和小狐狸精在一起來着!”
蔡莊主的正妻怒氣騰騰的出現,一腳踹下,房門應聲而開。
孫管事倒吸一口涼氣,早聽說這婦人是滄州的,從小有些功夫在身,不過從來沒在人前顯示,沒想到今兒個倒是露了真相。
拉開帳幔,迎接他們的是和被子一起被捆成圓筒的第三房小妾驚恐的眼神。
蔡莊主正妻上前,一把拽掉那小妾口中堵着的小衣,劈頭蓋臉的先來了個一記,把那小妾打得出了神。
“賤人!老爺哪兒去了?”
那小妾平日裡仗着蔡莊主寵愛,從來沒有把正妻放在眼裡,沒想到平時受氣的正妻今日卻變成了下山的母大蟲,這一記耳光打得她眼淚都下來了。
“沒用的東西!”蔡莊主正妻一揮手:“讓這小狐狸精就這麼呆着,如果誰敢替她鬆綁,老孃弄死他!你們...還有你們,到處找找!”
孫管事打了個哆嗦,急忙叫那些莊客分頭去找。
這婦人,今天是要翻身做主啊!
“孫管事!”蔡莊主正妻一聲喝:“走!去倉庫看看!”
孫管事被她一聲喝,這纔想起來最近神神秘秘的往倉庫裡面運了不小東西,而門口也有十餘名護院日夜不停輪流看守,除了蔡莊主自己,沒有人能靠近那個倉庫。
很顯然,這婦人知道這個秘密。
孫管事一腳高一腳低的跟着婦人去了,從昨天半夜開始,讓他吃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前頭走着的婦人撩起衩裙,步伐極快,孫管事發現自己幾乎趕不上。
倉庫大門關着,但門口那些護院卻看不到一個。
蔡莊主正妻拽開大門,孫管事往裡面看去。
除了地上七八個被捆成糉子的護院,整個倉庫空空如也。
但孫管事還是被濃烈的酒香頂得打了個噴嚏。
“完了!都完了!”
孫管事還沒弄清楚緣由,蔡莊主正妻已經喃喃自語,方纔的潑辣勁早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一陣冷風吹進倉庫,似乎讓這婦人清醒了一些。
“備車!進城!”
蔡莊主現如今是死是活關係已經不太大了,這倉庫裡的東西被人搬個精光,把蔡莊主賣一千遍也抵不了。
現如今應該把這個消息告訴別莊真正的主人了。
現任龍圖閣學士兼侍讀的蔡攸蔡大人。
武松讓黑衣察子們把那批景陽春運送到吹雪樓自己的庫房,雖然同樣在汴梁城外,但這裡是嘉王趙楷的別莊,再加上黑衣察子看守,可謂是萬無一失,比起蔡攸的疏忽大意,可謂是天差地別。
至於那個蔡莊主,自有黑衣察子壓去皇城司獄,到時候便有用處。
武松看着一罈罈景陽春被搬進庫房,對西門慶口信中的釜底抽薪佩服有加。
這樣一來,吹雪樓等於白撿了一個天大的便宜,同時讓蔡攸損失了十萬貫!
一個令人咂舌的數字。
但更大的收穫是確定蔡攸便是百花樓的神秘主人,雖然武松還不知道西門慶的目的何在,但他相信自己這個結義大哥醞釀着一件更大的事情。
嘉王趙楷和錢勾當官第一個得到消息,蔡攸的名字也出現在了裡面,這讓趙楷驚喜有加。
早就看這個“戲子”不順眼了啊!
安頓好了一切之後,武松策馬趕回汴梁城,準備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帶給家中那些翹首以待的人們。
剛拐進小街,武松便是一愣。
西門慶雖然做着勾當官,但平日裡並不和文武百官打交道,也極少有人上門;所以這條街通常是很安靜的。
但今天這裡卻出現了很多人,簡直快要把這條小街給堵得水泄不通了。
而門口則停放着一個精緻而奢華的轎子。
“原來是武大人回來了。”
見武松跳下馬來,馬上有人上來行禮,同時打出手勢。
“原來是劉指揮使麾下。”武松自然認識那手勢,頓時想起劉指揮使那顆大光頭:“爲何如此興師動衆?”
那人恭敬迴應道:“是馬行街的李姑娘來了。”
武松幡然醒悟,劉指揮使麾下主要負責的便是馬行街那處,李姑娘自然指的便是李師師。
“她來做什麼?”武松疑惑着牽馬往門口走去,那些喬裝的黑衣察子們自動讓開了一條通道。
“我說你們啊...”武松見狀忍不住發笑:“平日裡扮個小販什麼的也就算了,今天都跑到這裡來,把路都堵上了...賣同樣熟食的就有七八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對勁了。”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先前那黑衣察子笑着迴應,他顯然是這裡的頭頭:“反正這小街來的人也少,沒事的。”
武松大笑着搖搖頭,到了門口早就有畫童兒接了馬去;武松問了一句,整整衣物,便往後院而來。
剛進院門,便見那二層涼亭上面擺放着一桌瓜果點心,潘金蓮、賈氏、雪兒等人都在陪一位年輕公子哥看些院中風景,說說笑笑。
那年輕公子哥偶爾側臉,武松看了,俊美無比,風流倜儻,讓他心裡打了個突。
不是說是馬行街的李師師來了麼,哪兒來的公子哥?還如此大膽!
武松虎着臉上了涼亭,潘金蓮等人見了拍手問道:“二爺,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那年輕公子哥也不起身,拱拱手道:“見過二爺。”
武松心裡無名火起,按捺不住便要掀了桌子,雪兒笑嘻嘻一指那公子哥道:“二爺,這位便是馬行街的李師師姑娘了!”
這話說得武松猛然清醒,再細細看那公子哥,雖然衣服寬鬆,但還是掩飾不住高高聳起的胸部,果然是個女嬌娘。
“原來是李姑娘!武松這廂有禮了!”武松微微一禮。
“卻是奴家叨擾了。”李師師雖然穿着男裝,但言語還是和平時一般:“出門多有不便,換上男裝方便一些。”
武松見旁邊有把凳子,便搬了遠遠坐下,刻意保持些距離,正當口孫二孃正好上來,手中托盤裡是幾樣精細點心:“李家妹子見笑了,這裡的點心如何能比得上你家裡的?都是禁內帶出來的!”
衆女叫孫二孃也坐了,李師師嘆道:“姐姐說笑了,西門大人這裡便比奴家那裡要好,莫說院中景色,便是衆姐妹和睦相處,也比奴家那裡好...姐姐不知,除了官家來,平日裡尋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衆女見李師師有些傷感,都出言安慰一回,武松得了機會問道:“李姑娘今日來,所爲何事?”
雪兒嘴快:“二爺有所不知,姐姐是因爲官家新近把景陽春改過,換成了百花釀,特意來找六孃的。”
武松呵呵笑道:“若是這件事情麼,已然無事了。”
潘金蓮和賈氏便問事情如何,武松也不瞞着李師師,便把昨晚乾的事情說了;雪兒便先叫了一聲好,恨不得自己昨晚和武松一起去了,孫二孃也自是摩拳擦掌。
潘金蓮和賈氏也是笑逐顏開,李師師聽了半響沒說話,想了想道:“這麼說來那百花釀便是蔡學士推薦給官家的,此人官家也多曾提起,聖眷正濃,如此處心積慮要把景陽春從世間抹去,西門大人只怕要多費些心思了。”
“此事倒也不難,按我大哥的意思便是釜底抽薪。”武松笑道:“李姑娘有所不知,這百花釀便是用景陽春調製出來的,如今把景陽春搬了個空,那百花樓也沒法憑空變出來。”
“原來如此!”李師師嘆道:“那蔡學士一心算計,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西門大人好一個釜底抽薪!”
武松突然心生念頭,和李師師道:“李姑娘若是願意幫忙,不妨和官家無意提及此事,蔡攸這麼做,便是欺矇官家。”
“奴家自會斟酌些言語,尋機會和官家說了便是。”李師師點點頭道:“那蔡學士挖空心思討好官家,這回便叫官家知道此人真面目如何。”
武松見事情都說了,都是女眷在此自己不便久留,便吩咐孫二孃好好陪着,自己起身告辭,下了涼亭去了。
李師師見武松相貌堂堂,進退有度,心下高興,和衆女道:“西門大人兄弟,也是一般的神武!”
衆女聽了笑成一片,李師師不明所以,雪兒笑道:“二爺是赤手空拳打死過老虎的,自然是神武;只是姐姐還沒見過三爺那兩條狗油鬍子...那才叫一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