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第二日下朝之後,便是去給太后請安。出了壽康宮的時候,卻是跟了一個女官在身後。這是去端王府宣太后懿旨的。
一路李鄴也沒什麼表情,倒是和素日溫和的樣子大相徑庭,以至於那女官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揣測:難道端王不高興?可這不是好事兒嗎?怎麼會不高興?
進了端王府之後,那女官便是直接在大廳候着等着端王府的一應人等接旨。
李鄴沉着臉坐在主位上,心裡卻是有些發慌——該怎麼跟陶君蘭解釋?
而這股慌亂,在看見劉氏身後的女子時,便是更加的明顯了。幾乎是有些迴避意識的,他猛然轉開了眼睛。
“王爺。”劉氏似乎故意給李鄴添堵,笑盈盈的喚了一聲,待到李鄴轉過頭來的時候,便是朝着李鄴譏諷一笑:“府裡這是又要辦喜事了罷?”
李鄴的脣頓時抿成了一條直線。隨後目光下垂,不再去看劉氏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那女官雖然未曾看見劉氏譏諷的笑容,卻也明顯的感覺到屋裡的氣氛有些不對,當下不願多留,便是看向劉氏,禮貌問道:“不知姜小姐身在何處去?”
劉氏將身後的女子拉出來,笑盈盈的介紹:“這邊是姜玉蓮小姐了。”
那女官上下打量了一番,頓時面上露出幾分驚歎之色來:好一個柔美水靈的姑娘?說是冰肌玉骨可是半點不誇張,這份嬌弱又充滿靈氣的美貌,可是一下子就讓人想起了江南水鄉了。也只有江南那樣的地方,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兒家來。不過,似乎這個姜玉蓮卻是北方人?可一點不像啊……
姜玉蓮也是個知書識禮的,見女官打量自己,再聯想之前劉氏都帶了幾許尊重的神色,便是忙行了禮,柔聲道:“民女姜玉蓮,見過這位姑姑。”
“你就是姜時年姜大人的獨女,姜玉蓮?”女官想着姜玉蓮的身份,雖然受了這一禮,可態度卻是十分的和善,聲音也是溫和。
姜玉蓮想起自己的父親,頓時一雙美目中就蓄了三分淚意,看上去便是越發的嬌弱可憐了。“民女正是。不知這位姑姑尋我是何事?”
“我是來帶你進宮的。”女官笑道。
姜玉蓮一聽身子都有些僵住,一張臉上全是驚慌失措,下意識的便是看想了李鄴,聲音都有些磕拌了:“進,進宮?”
女官和善的笑道:“太后憐你身世,特讓我接你進宮,等到一年熱孝滿了之後,再從宮中出嫁。”
“出嫁?”姜玉蓮神色一凝,越發的驚惶不安了,眼睛一直不斷的看向李鄴的方向;。奈何李鄴卻像是什麼都沒覺察到似的,一直不曾看過來一眼。姜玉蓮心裡頓時便是有些失望起來。
女官見狀,忍不住一笑,心道太后做的這個決定果是對的。瞧姜小姐這樣子,分明是對端王爺有意思。又見姜玉蓮慌張成那樣,倒是不忍心再賣關子,笑道:“太后已經做主,將你冊爲端王側妃。礙着你現在在熱孝期間,所以一年後再讓你進府。在那之前,你便是留在宮中學規矩什麼的。”
姜玉蓮聞言,幾乎是呆了一呆,這才緩過神來,脣角微微上翹似乎想笑,可很快又忙忍住了,一臉羞怯的低下頭去,半晌才小聲道:“民女謝太后賜婚。”
劉氏聞言也是一笑:“這可是大好事。也好,有一年的緩衝,這喜事府上就能辦得熱熱鬧鬧的。”說罷,還特特的看了姜玉蓮一眼,將姜玉蓮看得越發的臉頰緋紅。
姜玉蓮本來帶來的東西都還沒拆封,此時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的直接一併送進了宮裡。等到姜玉蓮跟着女官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之後,李鄴這才微鬆了一口氣,隨後卻是越發的愁了起來——事到如今,自是不可能再瞞着陶君蘭了。
劉氏見李鄴繃着臉,便是冷笑了一聲,言辭犀利:“恭喜王爺,又多了一個側妃。姜妹妹看着就是個好的,性格溫柔,樣貌也好。王爺果然是有福的。”
李鄴懶怠和劉氏一般見識,輕哼一聲甩袖就走。
劉氏惱怒,站在原地狠狠的扯了扯帕子,可很快卻是又倏地笑了。冷冷的,帶着幸災樂禍和嘲諷。“紫玉,扶我回去吧。我可得好好休養着,不然錯過了好戲可怎麼辦?”雖然如今也能起牀,可是到底是身子不大好,站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撐不住了。
紫玉忙將斗篷給劉氏披上,又小心翼翼的扶着劉氏回去了。
李鄴一路磨磨蹭蹭的到了沉香院,站在院子外頭,竟是半晌都有點兒不敢擡腳往裡走的樣子。徘徊許久之後,他到底還是鼓起了勇氣,緩緩的進了沉香院大門。不過那架勢,怎麼看卻是怎麼都有點兒沉重的意思。
沉香院的人見李鄴過來,自然都是歡喜——此時誰都不知道府上又要多一個側妃的事情,自然也無從擔憂的。見李鄴來沉香院依舊頻繁,便是都覺得陶君蘭受寵。這一人飛昇仙及雞犬,她們自然也是由衷的高興。
陶君蘭自然也是很快得了消息。不過,她卻是沒有其他人那樣歡喜。
陶芯蘭要起身出去,卻被陶君蘭一把拉住,笑道:“迴避什麼?又不是外人。再說了,你也去給他請個安。”
陶芯蘭有些故意打趣的意思,衝着陶君蘭一陣擠眉弄眼:“你們夫妻兩眉來眼去的,我在一旁算什麼呀?”
陶君蘭聞言哭笑不得,只得板起臉來拍了陶芯蘭一下,口中斥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麼叫眉來眼去?再說混賬話,看我不打你。”
陶芯蘭吐了吐舌頭,又聞外頭的動靜,心道必然是李鄴要進來了,忙跳下牀,站在邊上等到李鄴進來後,就立刻給李鄴請安,口中卻是嬉皮笑臉的喚道:“姐夫!”
李鄴回了個笑容,便是去看陶君蘭。
陶君蘭笑着喚了一聲:“王爺;
。”
李鄴便是再自然不過的坐到了牀邊上,又習慣性的去看陶君蘭的臉色。見陶君蘭臉色不錯,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一時又想起拴兒,便是又往陶君蘭懷裡和旁邊都看了看。這會子拴兒沒在,他自然是撲了個空。
陶君蘭見李鄴的動作,就猜到了他的想法,笑着解釋:“拴兒剛睡着沒多久,怕說話吵了他,就讓奶孃抱走了。”頓了頓又問:“今兒晚上若是沒什麼事兒,王爺就留在沉香院用飯?一則算是替王爺接風洗塵了,二則是芯蘭也該回宮去了,算是給她餞行。”
李鄴自然是不可能搖頭,於是這事兒便是定了下來。而且,看着陶君蘭笑盈盈的樣子,再加上陶芯蘭就在旁邊站着,他也着實是不好提起姜玉蓮的事情,便是按捺住,心道: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再說罷。
殊不知,李鄴在分身的時候,陶君蘭也在打量他。見他走神,也沒有多少笑意,她心裡難免有些擔憂:怕他還爲昨兒和劉氏吵架的事情生氣。於是,出於這種擔心,她便是越發的挑着歡喜有趣的話說,就爲了讓李鄴高興一些。
李鄴一無所知,只以爲陶君蘭心情甚好,越發的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想到陶君蘭的好心情就要被他破壞,他就覺得自己有一種那個說不出的額罪惡感。彷彿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
除了忐忑不安之外,李鄴還覺得有些疲憊——爲自己的身份。別人納妾,總還能憑着自己的喜好來。可他呢,納妾似乎從來都和他自己的意願無關。比如這一次,誰也沒問過他的意思,姜玉蓮便是理所當然的成了他沒過門的側妃。
如今,他一正妃兩側妃,倒是都齊全了。越發襯得上閒王的名號了——只有無所事事的人,纔會這麼熱衷於女色,不是麼?
不過,李鄴這樣的心思也並未維持多久,拴兒一被抱出來,就幾乎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雖然拴兒如今幾乎都是睡着,可是那總是捏成小拳頭的肉手,還有不停蠕動的小嘴,緊緊閉着的眼睛,肉嘟嘟的小鼻子,無一不是吸引人的目光。
和陶君蘭當初一樣,李鄴只覺得看着拴兒這幅樣子,心都快要化了。同時,一種情緒油然而生:他也是做父親的人了,以後,他的責任就更重了。不僅要給兒子掙家業,還要好好教育兒子,讓他成才……
“王爺抱抱他吧。他還沒被父親抱過呢。”陶君蘭心血來潮,見李鄴看着拴兒出神的樣子,頓時有了這麼一個主意。甚至不由分說就吩咐周奶孃:“你教教王爺怎麼抱孩子。讓他試試看。”
周奶孃不大信任的看了李鄴一眼,雖然有些擔憂,卻還是照着吩咐做了。
李鄴幾乎是下意識的接過了孩子。可是手在觸到拴兒軟軟的身子時,卻是一下子就慌了神,僵在那兒,移動不敢動了。慌忙又狼狽的去看陶君蘭。
陶君蘭“撲哧”一聲笑出來,指點李鄴:“左手低一點,一手托住後頸,一手兜着腰,對,就這樣抱着,別亂晃——”
拴兒倒是睡得死死的,李鄴這麼折騰,他倒是半點沒有要醒的跡象。更不知道,這個手忙腳亂的傢伙,就是他的父親。
陶芯蘭坐在邊上看着,一面笑眯眯的咬着糕點,一面心道:好溫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