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到底怎麼了?”太醫半晌沒說話,陶君蘭也是急了,忙問了一聲。
太醫看了一眼陶君蘭,低下頭去苦笑一聲,面色都是慘白一片,手指也是緊緊蜷了起來,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瘟疫。”
陶君蘭大吃一驚:“什麼?”她只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姜玉蓮也是驚叫了一聲。
“是瘟疫。”太醫嘆了一口氣,乾澀的言道:“雖說症狀並不十分相似,可是根據描述,卻也可以斷定的確是瘟疫。只是王妃身上還有其他病症,這纔將瘟疫的病症掩蓋住了,直至今日人都撐不住了,這才顯露了出來。”
陶君蘭腳下踉蹌了一下,緊緊的扣住了旁邊架子這才讓自己又重新站穩了。
看了一眼幾乎是忙不迭的就往外走的姜玉蓮,陶君蘭厲聲喝道:“都給我站住!誰也不許出這個院子!”
姜玉蓮卻是不管不顧,只往外頭走去,一面走一面尖聲道:“不出去留在這裡做什麼?等死嗎?”
陶君蘭用力的扣緊了手指,指甲在木頭上死死的掐着,她一字一頓的問姜玉蓮:“你出去了,是想害死誰?我們在這裡呆了多久?只怕這會兒你身上全是病氣!慎兒還那麼小,你這個做母親的,都不提他想想?!”
姜玉蓮的腳步應聲而止。隨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陶君蘭往屋子裡徐徐掃視一圈:“去,給我將院子裡裡頭封了!再隔着院子門通知外頭,讓王爺和慎兒火速出府!至於接觸過王妃或是王妃院子裡的人,都一律先隔離起來!如有違背者,立即打死!”
已經經歷過一次,如今她再吩咐起來,也算是輕車熟路。至少,上一次她聲音都帶着顫,這一次卻是平靜了許多。
一連串的吩咐被傳出去,屋裡終於有人止不住的啜泣起來。大家都是一樣的恐懼害怕,所以第一聲啜泣聲出現之後,很快就有第二聲,第三聲,最後終於連成了一片。
姜玉蓮也是是哭了起來,完全也顧不得形象了,精緻的面容因爲恐懼而扭曲,描畫的胭脂也是被眼淚弄得與脂粉混成了一團。看上去要多狼狽便是有多狼狽。
不過此時也沒人顧得上去關注姜玉蓮了。就是陶君蘭自己,也是隻看了一眼便是轉過頭去不再看——這一屋子的哭聲裡頭,姜玉蓮哭得最肆無忌憚,也最有感染力。她聽着都是有些想哭了。
誰不怕死?誰都怕。尤其是陶君蘭正是想哭:剛從這種恐懼裡脫出身來,剛高興了還沒幾日,誰知道突然便是又陷了進去,這一次更加徹底更加絕望。
若說綠柳那一回她尚且還能心存僥倖。那麼這一次,她卻是着實提不起半點的僥倖了。她在這屋子裡呆了多久?少說也有半個時辰了;。這麼久,又距離這麼近,若真沒染上那簡直是奇蹟了。
陶君蘭掐了掐掌心,讓自己清醒了一些,又看向太醫:“如今除了隔離之外,我們還能做些什麼?王妃可要開些方子?”
最後一句,純粹就是象徵性的問了問罷了。如今剋制瘟疫治療瘟疫的方子根本沒研製出來,她心裡再清楚不過。而且,這個太醫一看就年紀尚輕,資歷也淺。怕也是因爲太醫院調派不過來人手纔派過來的。她更不指望這個年輕的太醫能有什麼法子。
只是,總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劉氏去死吧?
有一句話,叫做盡人事,聽天命。說的也就是這種情況了。
陶君蘭自己問完,都是苦笑了一下。
太醫也是也是恢復了一點鎮定,道:“如今我們也不一定會被傳上。我挨個兒檢查一遍,若是已經出現症狀的關在一處,沒出現症狀的最好又另外隔離一處。另外,叫人準備大量的生石灰,艾草和薄荷生薑大蒜之類的東西。至於方子——我先暫且開一個罷。”
雖說說了要開方子,可是陶君蘭卻是明顯的從那太醫面上看出了不大看好的神情。顯然,這位太醫也覺得劉氏的情況不容樂觀,開了方子也是瞎折騰罷了。
陶君蘭沒點破,只是點點頭道:“只是如今卻是要連累太醫也只好先滯留在端親王府了。太醫也可試試開方子剋制疫病,要什麼藥材只管開口。但凡端親王府能弄到,一定不會吝嗇。”
如今有一分希望,也是不能放棄的。或許這位太醫年輕沒什麼資歷,可萬一就誤打誤撞呢?哪怕是這樣的可能,她也是不願意錯過。
這個消息傳到沉香院的時候,李鄴正在練字。聞言手上一抖,登時好好的一撇就成了一隻彎彎曲曲的鉤子,壞了這一篇字。
不過現在李鄴顯然是顧不上這個了,他死死攥着筆,厲聲道:“再說一遍!”
紅螺此時早已是淚流滿面,聲音都帶着哽咽了:“王妃染上瘟疫,如今側妃已下令封了院子,更讓奴婢等帶話給王爺,求王爺帶着慎兒公子趕快出府!”
“我不信!”這三個字幾乎是從李鄴的牙縫裡擠出來的,將筆不管不顧的往桌上一拋,他便是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我去看看!到底是哪個太醫診出來的結果?!是王太醫還是徐太醫,還是馬太醫?”這三個太醫,是太醫院的三個元老,醫術也最高。這次瘟疫皇帝便是讓這三人帶頭研究方子。
紅螺不敢拉李鄴,只轉身堵住門口,“噗通”一聲跪下了,繼而“砰砰砰”磕頭:“求王爺速速出府!求王爺速速出府!側妃說了,端親王府能不能度過這次劫難,全在王爺身上了!王爺若是一時衝動不顧後果,那便是等於在幫着閻王爺一起催命!”
這話說得狠辣絕情,幾乎是直接就點中了關鍵之處。李鄴縱然再怎麼心急如焚,可是腳下卻也還是下意識的定住了。
還是那句話,經歷過一次,再來一次的時候,再面對這些便是要冷靜得多了。
只是,一想到這次陶君蘭是真正的和染了瘟疫的人面對面相處着,李鄴就只覺得胸腔裡有什麼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在扯,又悶又痛,叫人幾乎無法呼吸;紅螺連連叩首,額上片刻就鮮紅起來。只是她卻是顧不上——她比誰都瞭解李鄴對此時陶君蘭的重要性。更比誰都瞭解陶君蘭的心意。正因爲了解知道,她才更遏制不住哽咽和眼淚。
紅螺此時心裡是有濃烈的怨恨的。她不明白,爲什麼這事兒就還沒完沒了了!陶君蘭到底招惹了誰!又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纔會遇到這些事兒?
有一次還不夠?還要再來一次折騰人!
紅螺甚至悲憤得想殺人。她心裡也是清楚,這一次的瘟疫事件,的確是有人在背後推動的。正因如此,她纔會想殺人。
面對紅螺的連聲懇求,一聲比一聲更急切的催促,李鄴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叫人將慎兒和他的奶孃帶上,叫門房備車。”
想了想,又折返回了書桌前,團了方纔那張紙,換了一支筆後匆匆的拿出一張信箋來,凝神想了想這才落筆寫下幾句寥寥數語,又鄭重的裝進了信封裡,交給紅螺道:“將這個給側妃罷。”
紅螺忙接過收入懷中。一時卻又一頓:她這次不知還能不在陶君蘭跟前服侍?怕是不能了罷?上一次是她也有染上的可能才留下的。憑着陶君蘭的性格,這一次是斷然不會留她了。
待到出了端親王府,看着端親王府的大門在身後緩緩關閉上的時候,李鄴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
使勁的攥了攥拳頭,李鄴暗着眸子嘶啞吩咐:“進宮。”慎兒如今也只好託付給太后,他才能放心了。而且,他也的確是有些事兒想和太后說說,再請太后幫忙。
就是皇帝那兒,他也必須去一趟。
而此時,劉氏倒是在太醫的鍼灸下醒來了。畢竟也是一條人命,總要將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
陶君蘭自然此時也顧不上避諱了——反正已經在屋裡裡呆了那麼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呆一會兒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有意識的離得遠了一些。又用塗了薑汁的帕子掩着口鼻。這也是太醫給的法子,說雖不全然有用,可還是有些作用的。
至於姜玉蓮,卻是害怕得一直只知道哭了,陶君蘭也就讓人將姜玉蓮安置去了偏殿。這會子也並未叫她再來。其實她心裡清楚,就算叫了,姜玉蓮也未必會來。
劉氏醒來迷茫了好一陣子人才漸漸的清醒過來。
太醫見差不多人清醒了便是退了下去,只讓陶君蘭和劉氏說話。關於劉氏染上瘟疫這事兒,陶君蘭想來想去,到底還是隻有自己一人合適。
所以,她也只能壓下心裡那些情緒,前來守着劉氏。說真的,此時她也是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而且,也不知道劉氏若是知曉自己的情況,又會是如何反應?
只是再怎麼不知道如何開口,到底還是隻能硬着頭皮上前了。
卻沒想到的是,劉氏居然先開了口,甚至語氣裡還有些笑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