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回了沉香院,陶君蘭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廊下的李鄴;陶君蘭眼睛一酸,便是加快了腳步走了過去,隨後輕輕用手抓住了李鄴的袖子。
李鄴也覺察出了陶君蘭的異樣,便是朝着紅螺使了個眼色。紅螺會意,便是忙將其他人都帶着離開了。
“怎麼了?”李鄴將陶君蘭攬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然後輕聲問道。
陶君蘭深吸一口氣,“我看見皇后將那串念珠戴在手腕上了。”
李鄴便是什麼都明白了。無聲的沉默了一陣子後,他便是才又開口言道;“放心,誰也不會發現的。”
陶君蘭點了點頭,鎮定道:“我知道。”她只是覺得激動罷了,她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了未來一般,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皇后日漸衰弱下去的樣子。
那種感覺,着實微妙。
“皇后已經答應了。”陶君蘭定了定神後說起了正事兒:“不過心裡怕是多少還有些懷疑的。我告訴她,我想取代劉氏做正妃,還想給靜平尋找更多的助力。也向她保證了,我們將來會支持康王。”
雖說這些都不過是信口胡謅爲了獲取皇后的信任,可是這些話,她覺得還是應該告訴李鄴的。
李鄴聽了,倒是一笑:“既你說了這樣的話,怕是她也信了。”對皇后來說,平白無故的去表忠心反而叫人懷疑。可有所求就不同了。有所求的人,皇后覺得更能被她掌握在鼓掌之中。
“皇后就沒懷疑我的動機?”李鄴嘲諷一笑,“她對你倒是很有信心。難道我看上去就那麼像是個色令智昏的人?”
陶君蘭被他這話逗得忍不住抿脣笑起來,“怎麼沒懷疑?再說了,皇后會這樣認爲,不也是你自己表現給她不那麼在意我,她也不會這樣認爲了。至於色令智昏……卻是用得不恰當了。你頂多就算是個兒女情長罷。若真是色令智昏,府裡這麼多美人,怎的不見你在她們身上花功夫?”
府裡要說容貌出色,哪一個不比她強?也正是因爲這個,所以皇后才覺得她能左右李鄴的想法罷?只怕在皇后心裡,她手段好着呢。
不過,卻是不能不說皇后這是高估了她的本事了。
李鄴眉目緩和下來,重新充滿了溫情,輕輕在陶君蘭腰間掐了一把,聲音都低沉暗啞了幾分:“這輩子我算是落在你手裡了,你說怎麼辦?”
李鄴的暗示讓陶君蘭臉頰有些發熱,身子也有些發軟。不過想到自己肚子裡還揣着的那一個,她忙手忙腳亂的將李鄴推開了,“我有些累了,我去換衣裳。”
說完這話,卻是不敢多看李鄴一眼,忙忙慌慌就進了屋裡換衣裳去了。
被拒絕的李鄴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下巴不解的看着陶君蘭,心裡不停琢磨今兒這是怎麼了。
宮裡,皇后特地吩咐小廚房做了蟲草老鴨湯,然後便是差遣人去請皇帝過來用膳。
一般來說,皇后這樣特特的邀皇帝過去,都是有什麼要緊事兒要說的;。所以皇帝雖說不大想去,卻還是移駕去了皇后宮中。
皇后倒是沒怎麼打扮,只穿了棗紅色的常服,頭上也沒多餘飾物,只用金絲編就的嵌寶如意冠將頭髮束了。那樣子,看上去倒是沒剩下多少皇后的威嚴,反倒是更像一般人家的賢惠妻子。
看着皇后容顏上已經掩飾不住的細紋和鬆弛的肌膚,皇帝忽然就生出了幾分感慨來——到底是他的髮妻,曾經皇后也是幫過他不少的。所以要說感情,那也不是沒有的。只是卻並非是什麼男女之情就是了。
就衝着這幾分感慨,皇帝的態度也柔和了幾分:“今兒怎麼想起讓朕過來用膳了?有事兒要說?”
皇后嘆了一口氣,語氣似乎有幾分幽怨:“難道沒事兒就不能請皇上過來了?都說至親至疏夫妻,果然真是如此了。”
皇后還真的難得露出這樣的神色,更鮮少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時之間皇帝竟是發現自己有點兒不知該如何應對了。當下乾笑兩聲將自己的不自在掩飾過去,笑道:“不過問一聲罷了,哪裡是這個意思?”
“其實今兒請皇上來,卻也是真有一事兒想問問皇上。”皇后笑着替皇帝斟了一杯酒,又夾了一筷子菜。
皇帝心下一鬆,不禁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情緒來。末了他才問道:“哦?是什麼事兒?”
“端王側妃陶氏今兒進宮來求情了。”皇后微微一笑,似帶了幾分無奈:“她既開了口,我如何能不幫着說說情?不然端王豈不是就該在心裡埋怨我了?”
這話倒是將皇后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的。好似這些都和她沒什麼關係似的,不過是忠人所託罷了。
皇帝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緩緩出聲:“是出征的事情?陶氏怎麼說的?可是不想讓老二出征?”
皇后抿脣一笑,似爲皇帝猜錯了而覺得好笑,“您可是猜錯了,陶氏卻是讓我幫着說情,讓您派端王出去呢。”
皇帝疑惑的挑起了眉頭來,一臉的不解:“一個婦人,竟還有這樣的見識?”
“怕也不是她想來的。應是端王的意思。”皇后輕嘆了一聲,面上帶了幾分心疼;“老二也是這些年被憋悶狠了,如今好不容成了親封了王,又只得了一個閒職,最後還總被人說是閒王。心裡怕是不好受,不然也不至於動了這個念頭。”
“你的意思是——”皇帝微微拉長了聲音,帶了幾分徵詢的意思。
皇后自然一笑,侃侃而談:“其實要我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兒。端王有這樣的心思,不也說明了他有上進心?再說了,幾十萬大軍若是連端王的安危都護不住,那每年國庫裡撥出去的銀子倒是白費了!”
“這麼說,你也覺得應該讓老二去了。”皇帝瞭然的點點頭,卻是又有些躊躇的嘆了一口氣,“這是個好機會,若是讓康王去——”
皇后心中一跳,面上卻是不顯:“讓老大去?”
“若能得勝回朝,老大的聲望也會提升;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沉沉似乎都能探進人心裡。
皇后不自在的屈了屈手指,總覺得皇帝似乎看穿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勉強一笑:“可這事兒是端王主動請命,若是派了老大去,只怕端王心裡不好受。要我說,其他的都不要緊,最要緊還是他們兄弟之間可不要因爲這些小事兒生出隔閡纔好。皇上覺得呢?”
“的確如此。”皇帝點點頭,似乎還有些猶豫:“不然讓他們兄弟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皇后自是不樂意:自己的兒子是什麼身份?哪裡能去那樣危險的地方冒險?那個啞巴就算死在戰場上也不打緊,如何比得上自己兒子的一根手指頭?
不過,皇后一時卻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說服皇帝放棄這個想法。
皇帝卻是已經看出了皇后的遲疑,眉頭輕挑,語氣也是十分輕快:“怎麼,你捨不得?”
皇后咬咬牙,“自是捨不得的。再說了,老大如今就只有三個丫頭,連個兒子都還沒有呢。老大身體也不好,前些日子還吃了好一陣的藥。邊關苦寒,我怕他受不住。”
頓了頓,皇后想起皇帝聽了這話只怕不痛快,便是又嘆了一聲幽幽轉了話鋒:“不過這樣的事情,他身爲老大也是有責任擔當的。讓他去罷,端王就別讓跟着去了,一個兒子去冒險不夠,還要再拉上一個不成?雖然端王不是我肚子裡出來的,可是這些年下來,也是和親生的差不多了。”
這樣的話,皇后是說過了不少回的。所以至今再說出口的時候,已是說不出的自然流暢,甚至於她自己都快要覺得自己說的就是真話了。
皇帝按下心中的怒氣,面上紋絲不動保持了和煦的神色,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是這麼定下來罷。讓老大去。”
皇后一僵,可是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呢?自是隻能勉強一笑竭力壓住所有的不樂意,還得裝作心甘情願的應一聲:“好。”
這一頓飯,皇后吃得食不知味。皇帝卻是飽足。飯畢,皇帝還要回去批閱奏摺,自是沒多留。
前腳出了皇后的宮門,後腳皇帝便是將自己身邊的大太監寶成叫到了跟前:“讓人好好留意留意皇后接下來的動作。”
寶成沉默的將這話記在了心裡,心裡盤算讓誰去做這件事情最好。待到有了人選,也不驚動皇帝,只招手叫來自己的小徒弟吩咐兩句。
小太監悄無聲息的隱沒在夜色裡,幾乎無人發現。可皇后宮外卻是多了好幾雙監視的眼睛。
自然,對這些皇后是不知道的。皇后還在沉吟——爲皇帝說的那話。她仔細的在心裡權衡了一番利弊,總歸是覺得康王不必要去冒險。橫豎,就算這一次是個機會,可着實是太冒險了。草原部落素來驍勇善戰,每次一開戰朝廷都是損失慘重。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會建議和親。
如今和親不成要開戰,可想而知只怕是要惡戰一場了。皇后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康王冒險。反正端王去了也沒用,一個啞巴而已,能有什麼威脅?
打定了這個主意,皇后便開始思量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