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蘭連着喝了幾次藥,第二日夜裡便是整個人都清爽起來——一直持續的低燒也是退了下去,也不覺得倦怠迷糊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頓時就覺得身上說不出的難過:連着躺了這麼長一段時間,身上的骨頭都僵了。又怎麼會不難過?幾乎是只感覺再多躺一刻鐘都是受不住了。
不過她的身子卻也遠沒有真能達到自己起來走動的程度,事實上根本就還虛着呢。躺是不想躺着了,於是她叫碧蕉和春卉將她扶着坐起來。
一連着睡了這麼幾日,現在她自然是半點也不困的。加上兩個丫頭陪着說話,又是喂藥又是張羅吃食,倒是更加精神了。
事實上,她能好轉過來,滿院子的人也並不嫌棄這是深夜,反倒是一個個都是因此精神抖擻了起來。畢竟誰不盼着自己主子能好?陶君蘭平日裡又是個慈和的,自然是更加的叫人覺得敬重。
不過夜深了大家也都要睡覺,興奮折騰了一陣子之後也就作罷了。留下幾個守夜的人之後,都各自睡去了。畢竟明兒還要繼續當值呢,總部能一個個都打着哈欠頂着黑眼圈去當值罷?
陶君蘭看了一眼春卉和碧蕉,也是心知肚明這會子她們該睡了,便道:“你們且先去睡罷,不然明日誰又來當值?”
春卉和碧蕉對視一眼,都是默契搖頭:“側妃睡着的時候,我已經睡過了。”
“那也不行,你們留一個在這兒守夜,另一個還是先去睡罷。”陶君蘭笑道:“我自己靜靜看會書就成。反正也用不上你們。”
這麼一說,碧蕉倒是率先點點頭:“既然如此,那春卉先去睡罷。”
春卉卻是搖頭:“這幾日碧蕉姐姐都沒好好睡過一覺,還是你去罷。你看你眼下的青黑,可是比我嚴重多了。再說了,你比我服侍側妃更久些,明日白日服侍最好。就像是側妃說的,晚上也沒什麼重要事情,倒是白日事兒多些。”
碧蕉聽了這話,也是猶豫了一番之後,便是點頭答應了。
於是就留下春卉守夜。
陶君蘭自然也不在乎到底是誰守夜。事實上,她將春卉也攆去了外間先眯一會兒。
當然,看書不過是藉口罷了。事實上,她這麼支開人,純粹是想找個沒人的時候悄悄的哭一場罷了。這些日子她縱然迷糊的時候更多,可是心裡的害怕卻是一樣不少。正因爲清楚自己的身子在一日日的虛弱下去,這種恐懼更是張到了極點。
就算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要說不怕,那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這些情緒一直壓在心裡罷了,如今在她絕望之時乍然得救,她心裡的滋味除了驚喜和慶幸之外,更是想哭得厲害。
更甚至,她心裡是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的。這股委屈叫她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一場。
她心知肚明這樣的情緒根本壓不住,唯有發泄出來纔是最好的。而且,她也的的確確是想哭一場。或許換成是以前,她還未真會這樣哭一次。可是現在她卻是不同了——在生死之間經歷折騰了這麼些時日,不少東西她都看破了許多,豁達了許多。
若不是顧忌着面子,更不願意叫兩個丫頭都陪着自己哭一場,她纔不會這樣費力的支開人去。
只是這頭她剛哭起來,那頭門便是被推開了。她嚇了一跳,忙側頭看向牀裡面,不想叫春卉瞧見她狼狽的樣子。口裡更是道:“春卉,你怎麼又進來了?”
然而春卉卻是沒有回答,她只聽見門又被關上,然後有腳步聲走到了牀榻之前停住了。
春卉怎麼了?陶君蘭拿了帕子擦臉,心裡疑惑的想,又偷偷的用眼角餘光去看春卉。結果這一看,卻是整個人都嚇了一大跳。
哪裡是春卉?分明就是李鄴。雖然只看見了衣裳沒瞧見人臉,可哪裡還需要看臉?只一眼她也就斷定那的確是李鄴沒有半點錯了。
“你怎麼來了?”她驚嚇得厲害,說話都有些乾巴起來。加上剛纔哭了,聲音更是聽起來十分奇怪。
“我來看看你。”李鄴輕嘆了一聲,帶着憐惜:“怎麼瘦了這麼多?還躲在這裡一個人悄悄的哭?是她們服侍得不好,還是怎麼了?”
陶君蘭本是想問李鄴怎麼進來的,還想叫他出去。可是卻被他這麼一番話弄得心裡一酸,剛忍下的眼淚便是又不住的冒了出來。
她慌忙擦淚,誰知李鄴卻是突兀的伸出手來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輕輕的扳了過去。這一下,她就是不想叫李鄴看見這滿臉的淚痕,也是做不到了。
不過她還是不敢去看李鄴的眼睛,她怕看了之後她更委屈,更加忍不住想撲進她懷裡。
“你別碰我。”她想起自己身上的瘟疫還沒好利索,忙又掙扎了起來。更是出聲提醒他:“你離我遠些。”
“怕什麼?”李鄴卻是不在乎,反而霸道又小心的將她按在了自己懷裡,輕聲道:“想哭就哭個夠罷。別擱在心裡憋着。”
這些日子,陶君蘭必然是嚇壞了。其實別說是陶君蘭,就是他也是想哭一哭的。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或許他就在見不着陶君蘭了,更別說像現在這樣能抱着她在話裡了。
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叫他忍不住想更要珍惜。
陶君蘭因爲李鄴這句話,眼淚頓時冒得更加厲害了。情緒一上來,再加上想着如今瘟疫的藥方也有了,也就沒那麼多顧慮和擔心了,倒是果真忍不住的伸手反抱住他的腰,“嗚嗚”的哭出聲來。
“我是真怕;
。”她哽咽的開口:“我怕再見不着你,在見不着拴兒和明珠。”
“我也怕。”李鄴輕聲迴應,末了還輕輕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着,彷彿怕她哭得太厲害透不氣來。陶君蘭是埋在他胸口,自然也沒看見他緊緊皺着的眉頭和心疼的神情。
“劉氏死的時候,我好怕。”陶君蘭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甚至忍不住微微的戰慄了一下。而她的反應很快就被李鄴注意到,李鄴拍了拍她,似乎想借此來安慰她。
陶君蘭忍不住翹了翹脣角笑了笑。然後繼續輕聲說下去:“那時候我已經染上了瘟疫,想着劉氏,就想到了自己會不會也是這樣。一想心裡就怕得厲害。”
“我怎會讓你那樣?”李鄴柔聲言道,“不會的。這不就沒事了。”
“嗯。”陶君蘭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在他衣襟上蹭了蹭眼淚。心情到底是漸漸的在他的安撫下平靜了許多。她想起當時劉氏死之前和她說的那些話。不由得又嘆了一口氣。
“劉氏死的時候,很後悔。”陶君蘭猶豫了一番,到底還是決定將那些事情與李鄴說一說。畢竟,唯有讓他知道了,他才能更好的防備皇后不是?
“劉氏當年那樣不喜你,其中是皇后在作梗。後頭她孩子沒了,也有皇后的手筆。”雖然這些都是她猜測的,並無證據。可是看劉氏那樣子,她就知道都是真的,她是半點沒冤枉皇后。畢竟,劉氏作爲親身經歷的人,只怕比誰都更清楚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以前劉氏被一層紗蒙着,所以想不透,可她戳破了那層紗之後,劉氏哪裡還有想不明白的?
“就是這一次的瘟疫,其中也有皇后的手筆。若不是皇后給了劉氏能染上瘟疫的東西,劉氏是不可能染上瘟疫的。”陶君蘭徐徐的言道,儘量說得明白清楚:“皇后利用了劉氏記恨我和你的心思,想用劉氏來害你。畢竟,若當時劉氏就死了。你就算不喜劉氏,少不得也要露面的。到時候,你也十分有可能染上瘟疫。”
其實直接接觸過劉氏的人裡頭,沒有染上瘟疫的十分少。春卉是個例外。可這樣的例外,十個人裡頭不足兩個人。
就好比碧蕉,也算是運氣好了。不過陶君蘭覺得,可能是因爲她們的身子更強健些的緣故。畢竟,她平日裡養尊處優的,再加上生產的虧空還沒彌補過來,自然更加的不可能比得過常年做活的春卉和碧蕉。
“我知道。”李鄴倒是絲毫不意外,反倒是如此輕聲回了一句。
陶君蘭這次倒是有些錯愕,“啊”了一聲。
“世人都以爲劉氏的瘟疫是綠柳上門那次染上的,只是遲遲沒發病。可是當時看診的大夫醫術不錯,不可能看不出。所以我猜是後頭劉氏自己做了什麼。”李鄴見陶君蘭好奇,便是笑着解釋了幾句:“至於誰這麼巴巴的盼着我端親王府出事兒,除了皇后之外,還有誰?”
陶君蘭聽他這麼一說,頓時瞭然起來:“所以你纔會對衡國公府動手。”
李鄴卻是沒解釋半句,他覺得沒必要告訴她,他這麼做根本是爲了她,而不是爲了自己。若爲了他自己,他是不會這樣快報復回去的。他自己現在想來,當時的確是十分衝動了。這樣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被人發現,到時候只怕很難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