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問話調查,那麼德安宮裡便是沒有一個能有特權不去的。不僅陶君蘭也丟開手邊上的事情去了,就是傷的不輕的靜靈和秋芷也都被扶着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不想人串供,所以都是一個個單獨審問的。
因爲陶君蘭是貼身照顧二皇子的,所以倒是排在了前頭。可是面對盤問,陶君蘭又能回答些什麼?就是她自己,也明白她說的這些只怕對調查一點兒幫助也沒有。
領頭太監倒是沒生氣,客客氣氣道:“姑娘說的這些我們都記上了,若是日後姑娘再想起什麼來,還盼着姑娘儘快告知我們纔是。”
“這是當然的。”陶君蘭也客氣一笑,帶了幾分敬重的行禮:“沒能幫上您的忙,實在是不好意思。”
末了領頭太監還讓一個小太監親自將陶君蘭送出了屋子。十足十的尊重。陶君蘭心裡明白,這也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的,畢竟,她現在貼身伺候着二皇子,旁人都道她是二皇子身邊的紅人,自然也就多了幾分客氣。要知道,二皇子再不濟,可要對付一個太監那還是容易的。
其實,陶君蘭以爲,就算是她吃了什麼虧,二皇子也不一定會怎麼樣。二皇子性格溫厚,從不多事兒。且,她在二皇子心目中,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宮人罷了。既是這樣,那就更不可能怎麼樣了。
這倒不是什麼妄自菲薄,而是她的自知之明。她和靜靈不同,靜靈總想着……可她明白,她對二皇子忠心也好,處處盡心也好,都是她的本分,若因爲盡本分就想奢望得到別的,那也未免太貪心了。人都說,知足常樂,是以決不能太過貪心。
回了內寢,陶君蘭才發現二皇子竟然已經醒了,當下便是明白只怕是被外頭的吵嚷給驚擾了。當下便道:“奴婢出去叫他們挪一挪地方吧。”如今二皇子精神極差,太醫也囑咐要靜靜休養的。
二皇子搖搖頭,似乎並不在意。只招手叫她過去。
陶君蘭只當二皇子又有什麼吩咐,便是自覺地在走近了後伸出手去。此時讓二皇子寫字自然是不現實的,所以這種交流的法子,也是情理之中。經過第一次的尷尬之後,她倒是已經想明白了,所以此時做來也就是自然而然了。
結果二皇子倒是笑了,看了她一眼後,伸手就將枕下放着的東西放在了陶君蘭的手裡。卻是一本《治水經注》。
陶君蘭微微一愣,有些迷糊。不過隨後靈光一閃;“殿下是要我幫殿下讀?”之所以這樣猜測,倒也不是胡亂說的,而是這本書明顯已經看了一部分,而且此時拿出來肯定也不是讓她收好的,所以想來想去,也就剩下了這麼一個可能。雖然不說百分百是,可是至少是極大可能了。
二皇子又露出了那般讚賞的目光來,從陶君蘭面上晃過去。然後才又點點頭,表示的確如此。
陶君蘭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多少有點兒不好意思。臉上都不自覺的有些兒發燙。
這幅嬌羞的樣子,卻是讓二皇子禁不住笑起來。換做常人被他這樣看一眼,只怕早就是得意忘形了,可只有她纔會三番五次的鬧個面紅耳赤,一副禁不起誇獎的樣子。可偏偏,她又總是能不費工夫的明白他的想法和意思。真真聰慧得緊。
不過,要說聰明,陶君蘭卻也不是他遇到的最聰明的宮人。要知道,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是知道該怎麼做才能給自己帶來利益。可是那樣的聰明,他是着實喜歡不上來。而陶君蘭難爲就難爲在,她不憑着這份小聰明,來謀取什麼,計劃什麼。她似乎總是很淡然,不求什麼,不謀什麼。相處起來格外的舒心和安寧。
這也是他爲何偏偏就喜歡她過來伺候的原因。且不說忠心什麼的,可至少相處起來,是真正能讓人放鬆心思的。
當然,這也不是說別人真就一點不好,只是因爲以前沒有比較,而如今有了比較,自然心中也就有了分辨。、這樣想着,二皇子的目光便是又深了幾分,不過很快的又將這些掩去,只看向陶君蘭,示意她翻到加了書籤那兒,接着讀下去。
陶君蘭倒是沒想過要隱瞞自己識字的事情。所以很坦然的翻開了書,照着二皇子指示的地方,坐在腳蹬上替二皇子唸了起來。唸書的時候,她是心無旁騖的,不去想爲何二皇子不自己看,卻讓她這樣讀。
其實她也是喜歡這類書的,這些書也算是雜書,都是於科考無益的。可卻都是極爲有趣的,讀起來讓人心馳神往的。只是以前家中這類書極少,她也並未有那樣的運氣多看幾本。這本書,她讀着讀着,自己倒是情不自禁的就陷進去了。不知不覺的,有時候還要停下來想一想,照着書中的法子治水,現實中該是個什麼情形。
每每這個時候,二皇子倒是也從不催促,反而靜靜的看着她思量的樣子,脣角微翹,神色說不出的安然寧逸。
這一念,幾乎就念了小半個時辰,直到陶君蘭口乾舌燥了,這才戀戀不捨的放下書本來。也這纔想起了二皇子,當下便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二皇子讓她念書聽,不是讓她自己看書來着。她方纔念念停停的,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妥。
索性的是二皇子沒有追究。於是她忍不住又鬆了一口氣,不由得再一次感嘆二皇子的性格溫厚。
“殿下如今可不能費神,聽一段也就罷了吧。”陶君蘭嘴上的語氣是商量的,可是潛意識裡卻覺得二皇子應當不會反駁,已經手腳麻利的將書籤夾好,又將書合上放在了牀邊的凳子上。
二皇子果然沒有反對。
陶君蘭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便是笑着道:“廚房裡湯估計熬好了,殿下先喝一碗墊墊。離晚飯還有一陣功夫呢,之前也沒吃多少東西。”說着便是出去了。
二皇子笑着笑着,竟是笑着搖起頭來,只覺得陶君蘭如今越發的不見外了,隨性了許多。竟然還敢做他的主了。不過還好,這種感覺倒是不叫他討厭,反而還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新奇。
陶君蘭一路進了廚房,就聽見燕兒和青姑姑在說話,燕兒嘟着嘴語氣有些悻悻的;“什麼人啊這是,之前還套近乎,這會子倒是恨不得離有八丈遠。”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陶君蘭也不明白是在說誰,當下便是隻覺得一頭霧水,索性問道:“這是說誰呢?誰惹了咱們的燕兒?”
青姑姑一轉頭見是陶君蘭頓時笑了:“是來端湯的吧?我就說這會子你肯定就過來了。倒是不必咱們再費事兒送去。”
陶君蘭也笑:“那是自然。在廚房呆了這麼久,粗略一算也知道什麼時候該來什麼時候不該來不是?只是你們這是說誰呢?瞧燕兒這幅咬牙切齒的樣子,倒跟遇到仇人似的。”
“你自己問她吧。我去將湯盛進湯盅裡。”青姑姑卻不多說,只自顧自忙去。
陶君蘭挑眉看向燕兒,詢問之意再明顯不過。
燕兒猶自氣憤的樣子,還像模像樣的朝着一個方向努努嘴:“還不是七皇子那邊!之前跟咱們多親熱啊?要吃的什麼的從不見客氣,如今可好,一個個假惺惺的那樣子!好像我們身上帶着毒似的,一碰就沾上了要她們命一樣!看着就讓人噁心!”
原來說的是七皇子那邊的。陶君蘭瞭然一笑。不過倒是沒有燕兒那樣的氣氛,反而看着燕兒那副氣鼓鼓的包子臉禁不住笑出聲來,上前伸手擰了一把:“你生氣做什麼?本來咱們就不是伺候一個主子的,自然不可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就是一家人,那還有牙齒咬着腮幫子的時候呢。再說了,人家這樣明哲保身,也沒什麼奇怪的。人之常情罷了。就是不怕沾了毒回去,也怕被懷疑不是?要知道,盤查的時候七皇子那邊的人,也是問過的。”
不說六皇子的宮人,就是七皇子本人不也沒過來?聽說這頭剛出事兒那頭就被宜妃尋了藉口叫過去了,至今還沒送回來呢。宜妃這樣的作態,不是怕七皇子呆在德安宮不安全又是什麼?
但是能說宜妃做錯了麼?好像也不能,畢竟宜妃也是心疼擔憂七皇子,一個母親關心兒子,有什麼錯?
所以,爲了這些計較真是沒必要的。就是二皇子知道了,怕也就是一笑置之的態度吧?這個念頭,幾乎是理所當然的就從陶君蘭的腦海裡冒了出來。就是她自己,也被心中那股子信心滿滿給震驚了一下:她怎麼就能對二皇子那麼有信心呢?
隨後又經不住淺淺一笑,說真的,憑着二皇子的性子,怕還真是個這麼結果。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而此時,青姑姑笑着插了進來:“這個時候避開了也好,省得人多口雜的再鬧出什麼事情來。走了,大家也都省心了。”
這話,陶君蘭聽在耳裡,總覺得有那麼幾分意味深長。
難道,青姑姑懷疑二皇子中毒根本就是和那邊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