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褚哲勳是爲夜塵與清然高興的。他雖自己沒時間出宮,卻也吩咐石海送去了宮中大量的安胎良藥。身爲過命兄弟,嫉妒只是玩笑,祝福纔是真心。
兩日後,大朗王朝上下迎來了最大的喜事:新皇登基!
那日清晨,碧空如洗,鴻雁高飛,是極好的預兆。朝野上下都在翹首以盼大朗王朝第三位皇帝的登基大典。
褚哲勳身穿明黃色的九紋龍袍,平日裡本就氣勢逼人,如今更是器宇軒昂,儼然天生的王者!宮內宮外爲了這大典都忙得不亦樂乎,唯有褚哲勳自己,顯得異常平靜。
早起去了一趟嘉德殿,同太妃與朝中重臣見了面之後,本該直接去慶祥樓準備最後的事宜。他卻屏退了衆人,獨自回了一趟鳳鸞殿。
鳳鸞殿內,蘇諾語早已在心雲的服侍下完成了梳妝打扮,她目光掃過銅鏡內重裝斂容的自己,沉沉地呼吸一次。今日這場合她自然是不能缺席的,能站在下面仰望着自己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最高的位置,這樣的感覺的確不錯。然而,她竟覺得心底有些緊張。
正準備將銅鏡壓下起身,那一瞥卻分明有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邊,她以爲自己眼花了,幾乎是下意識地便轉過身去——
那一道明黃色的身影,高大偉岸,器宇軒昂,除了哲勳,還能有誰?
脣角不自覺地上揚,衝着他嫣然一笑,略顯傻氣地問:“你來了?”
褚哲勳嗯一聲,一面示意心雲退下,一面穩步走向蘇諾語。蘇諾語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兒,帶着一絲崇拜地仰望着他,輕聲讚道:“哲勳,我才發現,這一身明黃龍袍簡直就像是爲你量身打造的!好看極了!”
褚哲勳的雙手輕輕地扶上她的肩膀,使她面朝着銅鏡,他亦是透過銅鏡仔細端詳着她精緻的妝容。半晌後,方道:“諾語,看着你,我甚至連登基大典都不想去了。”
“別亂說!”蘇諾語嬌嗔道。饒是隔了銅鏡,然他的目光灼灼,仍舊讓她心神意亂,慌忙別開了目光。
褚哲勳的手撫上她嬌嫩的臉頰,帶了一絲強迫,不容她逃避。褚哲勳俯下身子,下頜輕輕靠着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諾語,你好美!”他頓了頓,眉頭漸漸緊鎖,想要張嘴卻終於頹然地閉上。
看出他的挫敗,蘇諾語微微驚愕:“怎麼了?”
“我絞盡腦汁想要形容你的美,卻發現尋遍我所知的語句,在你的絕色容顏下,竟都黯然失色。”褚哲勳煞是認真地說,略有爲難,“怎麼辦?突然間想將你私藏,不願除我之外的人,看見你。”
蘇諾語失笑,這男人竟也有說話如此甜膩的時候。她莞爾,故意說:“既如此,我一會兒便不去了吧?反正你是不是皇上,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
“那不行!”褚哲勳斷然拒絕。他挺直身體,將她也拉起,上下打量一番,方纔道,“我記得方纔吩咐人送來了你今日的禮服,怎得穿了這一套?”
蘇諾語回身看一眼桌上的禮服,道:“那是皇后的禮服!今日這場合我穿着不合適。”
褚哲勳半是認真地橫她一眼:“胡說!難道你想反悔?”
蘇諾語微不可見地蹙眉,瞪他:“別鬧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封后大典不是在三日後嗎?我若今日便穿上這禮服,只怕會朝臣議論你!”好歹在宮裡住了近一年的時間,這些儀制規矩她還算是清楚。
褚哲勳搖頭,堅持道:“你若是不換,我今日便不去了!”他抽空回來,原本就是爲了督促她換上皇后禮服。只是沒想到一進寢殿,便被她迷得暈頭轉向,忘了初衷而已。
蘇諾語被他那孩子氣的蠻不講理噎得無言以對,半晌後,方纔勢弱道:“哲勳,我不希望有人在第一天便因我而議論你。”
若是換在平時,褚哲勳最是重大局。可今日不知怎的,異常地堅持。一番拉鋸,最後終於蘇諾語妥協,她無奈地搖頭:“好吧,我換還不成嗎?那你先出去!”她指了指門的方向。
褚哲勳卻徑直走到榻邊坐下,朝她招手:“這皇后禮服穿着時講究,未免你手忙腳亂,還是我幫你吧。”
蘇諾語被他的話驚得停在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緊張地抗拒道:“一件衣服而已,我自己來就好。”她太清楚他在面對自己時的自制力,每每穿脫衣裳這樣的事,一旦有他參與,最後一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褚哲勳見她停在那兒,一副誓死不上前的樣子,不由分說地起身,將她拉到面前,聲音低沉似有魔力:“諾語,你乖乖站着即可,剩下的交給我。”
蘇諾語盯着他的眼眸,在那深邃的目光中漸漸沉溺,竟真的就那麼站着,等着他……
待得衣裳換完,蘇諾語早已是面紅耳赤,而反觀褚哲勳,呼吸也深沉了不少。她擡眼看他那極力剋制的樣子,忘記了自己的窘迫,撲哧一笑,輕聲道:“作繭自縛!”
褚哲勳看她一眼,沒有辯駁。她所言不虛,他還真是作繭自縛!可這樣甜蜜的負擔,即便再來一次,他還會一如反顧!
殿內的氣氛漸漸變得微妙而曖昧,兩人就那麼靜靜地相視而望,無人打破這份靜謐……
“公子,時辰差不多了。”殿外傳來心雲的聲音。
蘇諾語被這一提醒,連忙看向褚哲勳,催促道:“快去吧!別誤了吉時!”
“你與我一起。”褚哲勳握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
蘇諾語拉住他,嚴肅說道:“哲勳!今日這場合,我怎能走在你身邊!”
褚哲勳淡然一笑:“只是讓你陪我去慶祥樓而已,太妃應該已經到了,你可以去陪着她。”
聽他這樣說,蘇諾語不疑有他,點頭道:“既如此,那便一起吧。”她想過了,等快到慶祥樓時,她便藉故先行,反正太妃已經去了,她大可以陪在太妃身邊。
出了殿門,心雲見蘇諾語換了皇后禮服,面上微露錯愕:“小姐……”
蘇諾語瞥一眼褚哲勳,淡淡地說:“被逼無奈。”
心雲低下頭,抿嘴微笑。這世上,大概只有小姐敢這樣說公子了吧?沒有說話,她恭敬地跟在蘇諾語的身後,亦步亦趨。走了一陣後,她方纔擡頭,看一眼身前並肩而行的帝后,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什麼叫一對璧人?這便是最好的註解!
自從知道了蘇諾語的離奇身世後,心雲只覺得太過玄幻。時隔十餘年,小姐其實從未變過。當年在街上對她伸出援手的小姑娘與這一年多來親密無間的小姐其實是一個人。難怪呢,小姐始終給她這般親切的感覺。
對心雲來說,最是希望蘇諾語能收穫幸福。這樣好的小姐,一定要世間最好的男人才堪匹配!而這一年多來,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始終看着公子對小姐的一片真心。
就在前兩日,公子與小姐搬來鳳鸞殿住,她自然也是要隨侍在側的。那日清晨公子起得早,正巧趕上她在殿外候着,乍然見了公子,她連忙跪下請安:“公子……哦,皇上萬安。”她話一出口,便意識到出了錯。雖然如今公子尚未登基,但其實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合宮上下,所有人見了都稱呼一聲“皇上”。她竟因着習慣,忘了改口。這若是怪罪下來,只怕小姐也不好爲她說話。
正當心雲心裡胡思亂想的時候,便聽見耳邊傳來褚哲勳溫和的聲音:“不必改口。你在諾語身邊待久了,她若是不讓你改口,那麼在我這兒,也無需多此一舉。”
心雲詫異地擡頭,頗爲驚訝。公子說這樣的話,便是爲了能和小姐在稱謂上保持一致吧!她連忙點頭:“是,公子。”
之後將這小插曲說與蘇諾語聽,蘇諾語一哂,道:“既然他都給了明示,你也不必太過拘着,喊公子就好。”而關於褚哲勳的心意,她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回想着這件事,心雲笑意轉深。她心裡明白,公子平日裡對她說話溫和,皆是因着她是小姐的丫鬟。說來說去,不過因着小姐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兒而已。
不多時,便已然能遠遠看見慶祥樓。蘇諾語按原計劃行事,將手抽回來,低聲說:“哲勳,你忙你的,我去找太妃了。”
“嗯。別到處亂走。”褚哲勳含笑囑咐。知道這丫頭一定會想辦法從他身邊溜走,他也不勉強她。反正他這會兒是真的有事,便讓她先放鬆些吧。
目送蘇諾語遠去,褚哲勳方纔腳步一轉,忙自己的事去了。
而當蘇諾語找到太妃時,太妃對上她身上的皇后禮服,目光中有幾分瞭然,問:“丫頭,這衣裳是哲勳吩咐你換上的?”
“嗯。”蘇諾語有些羞赧,“太妃,我知道這樣有些不合儀制。可哲勳堅持……”
太妃打斷她的話:“沒什麼合不合儀制的。只要皇上高興,這些不過是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