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祜微閉了閉眼,當下還是自保最重要!他態度堅決地說:“娘娘如此說,微臣真是羞愧難當。微臣平日裡只是覺得蘇大夫對病人態度尚可,但若是她違抗生命,微臣必定會據實回稟聖上,嚴懲不貸!”
“如此甚好!”李妃優雅地起身,“那麼便請張大夫同本宮走一趟吧!”
張祜連連點頭,低聲地問:“敢問娘娘,可是證據確鑿?”
“張大夫是在懷疑本宮嗎?”李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宮的侍婢已經發現了幾日,若非證據確鑿,本宮哪裡敢勞煩貴妃娘娘的人呢?”
這話說得厲害,張祜嚇得低下頭去,嘴裡只說:“微臣不敢。”便不再言其他。
李妃冷哼一聲,率先走了出去。張祜不敢耽擱,也快步緊隨其後。
方纔在屋內被李妃攪得神經都是繃緊了,走出來方纔發現李妃身邊的那個紫竹早已叫了許多人在外面候着。有除了蘇大夫以外的所有大夫,還有侍衛以及部分病人。張祜心中微涼,看來這次那個蘇大夫是難逃此劫了!
衆人見李妃走了出來,方纔有人小聲地議論着。這個時候大家原本早已睡下了,今夜卻被叫了起來,那個叫紫竹的丫鬟也不說明緣由,就這麼讓人在外候着。
李妃看一眼議論紛紛的衆人,微微擡手,示意噤聲。到底是皇妃的身份,即便有人對她已是頗有微詞,現場仍舊迅速地恢復了寂然無聲。
李妃滿意地看着衆人對她的臣服,朗聲道:“這麼晚了,還叫你們在這兒候着,實在有些爲難大家。只是,有些事關係重大,不得不謹慎爲之!本宮也是無可奈何的!”
說話的間隙,李妃享受着萬衆矚目的感覺,她竟有一種身爲皇后的感覺。她接着說:“今夜本宮叫你們來,是因爲你們口中那個醫術高明的蘇大夫!”
“蘇大夫”三個字彷彿是平地一聲雷,原本的寂然無聲被打破,再度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李妃看着衆人這副樣子,心中冷笑:本宮倒要看看,等到本宮當場捉住了她違抗皇命,你們會如何!
“不錯,就是她!”李妃笑着說,“蘇大夫膽大妄爲,公然違反聖命!具體情況,就讓張祜張太醫給大家說說清楚吧!”
張祜見李妃提到自己,便上前兩步,將李妃方纔說的話轉述給衆人聽。
張祜話音未落,衆人便像是鬧開了鍋一般。先是一兩個人,再是十餘人,再是數十人,每個人的態度都非常一致。均是不敢置信地說:“蘇大夫這樣認真的人,怎會違反聖命呢?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本宮知道你們不相信,說實話,本宮聽說時也如你們一樣。想那蘇大夫平日裡一本正經、自以爲是的樣子,誰能想到她竟是這樣表裡不一的人呢!”李妃語帶諷刺地說着。
說話間,李妃看向紫竹,紫竹朝着她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李妃滿意地說:“好了,多的話也不必再說。還是眼見爲實吧!”
紫竹見狀,連忙小跑到李妃身邊,攙扶着她,說道:“娘娘,天兒黑,仔細腳下。”隨即又低聲地說,“娘娘放心,奴婢方纔再度確認了一次,屋內確實沒人!”
李妃臉上露出笑容來。這一次,她倒要看看,即便她舌燦蓮花,也是無法辯駁的!皇命在先,倒要看她是如何自掘墳墓的!尤其是這麼些日子來,連她都在將就着,忍受着這兒的簡陋與髒差,那個賤人竟然敢尋特殊?李妃只要一想到這裡,更是不悅至極。
李妃同紫竹走在前面,張祜、劉賓緊隨其後,身後浩浩蕩蕩跟着的就是患病的百姓了。然而,絕大多數人心中都是忐忑的。看這娘娘言之鑿鑿的樣子,大家心裡實在是爲蘇大夫擔心。
李妃的住處同蘇諾語的離得並不遠,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到了。考慮到蘇諾語是女子,她也是獨居。只是她的小茅屋比李妃的要小許多。此時,茅屋內點了一小盞燈,昏黃的,卻暖暖的。
李妃遞一記眼色給紫竹,紫竹瞭然地上前,站在門口,揚聲道:“你們瞧瞧,這蘇大夫點了盞燈,便假裝在屋。其實人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病人中有人高聲道:“蘇大夫,您在不在?若是在的話,便出來吧!免得被人平白冤枉了!”
“是啊,蘇大夫,我們都相信你!”隨即就有人附和道。
然而,並沒有人走出來,屋內也毫無聲響,似乎真的沒有人在。
李妃笑得得意:“你們相信她?本宮也很想相信她!可是事實勝於雄辯!這蘇大夫既不聾又不殘,你們說了這麼會兒的話,她若是聽見了,早都出來了!”
大家的聲音這次一點點小了下去,漸漸再度恢復寂然。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視着茅屋前那個趾高氣揚的身影,這李妃娘娘是擺明了要嚴懲蘇大夫的!
李妃將目光移向張祜:“張太醫,你看這事……”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張祜不再心存不忍。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不才,蒙皇上看重,身爲村子的負責人,微臣自該遵守皇上的旨意。現在事情已是顯而易見的,蘇大夫並不在屋內。按着皇上的規定,微臣明日就會上書皇上,將蘇大夫交予京兆尹處理!”
“有張大夫此言,我們大家也就明白了。”李妃看着紫竹,說,“紫竹,推開門,讓大家看清楚!免得日後說本宮誣陷蘇大夫就不好了!”
“是。娘娘。”紫竹說話時,語氣中也有着莫名的興奮。那個蘇大夫素來愛同娘娘作對,如今也算是惡有惡報!
紫竹走到門前,站定,伸出手,緩緩靠近木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盯着紫竹的手。紫竹微微用力,猛地一下將門推開——
“啊!”紫竹尖叫一聲,嚇得連連後退。
“嚷什麼嚷,看見鬼了嗎?”李妃站在一旁,並看不見屋內的情形。只是覺得紫竹如此失聲尖叫,無禮至極,有損她的顏面。
紫竹連忙退回到李妃的身邊,小聲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見李妃也瞬間變色,不敢置信地問:“怎麼可能?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
主僕倆的反應令衆人譁然,所有人伸長了脖子往屋裡看。能讓方纔還張揚跋扈的李妃如此,看來屋內定是大有文章!
就在這個時候,屋內傳來衆人熟悉的溫柔的聲音:“李妃娘娘,夜已深了,您不安寢,來我這裡要做什麼?”
“蘇大夫!”衆人喚出她的名字,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蘇諾語緩緩起身,步履娉婷地走了出來。她微笑地看着李妃,恭敬地行禮:“不知李妃娘娘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李妃擡起手,微微顫抖地指着蘇諾語,不敢置信地道。
蘇諾語故作不知,笑得無辜:“娘娘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了。這個時辰,我正準備上牀睡覺來着。您卻如此發問,我不該在這兒,那該去哪兒呢?”
李妃指着她,恨恨地說:“你是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娘娘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呢?”蘇諾語眨眨眼睛,無良地看着李妃。
李妃驟然放下手,逼近蘇諾語,眼底滿是嗜血的恨意。她低聲道:“賤人!你之前故意做出不在的假象,引我的婢女上鉤!在本宮信以爲真之後,你又來這麼一手!你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讓本宮在衆人面前丟臉嗎?你這心如蛇蠍的女人!”
蘇諾語聽着李妃的指控,有幾分啼笑皆非的感覺。什麼叫混淆視聽?什麼叫黑白不辨?什麼叫指鹿爲馬?她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看着李妃那滿臉受欺騙的樣子,蘇諾語心底突然涌起深深的憐意。
仔細想來,久居宮闈也許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性子。若是尋常百姓家裡,如李妃這般貌美的女子是否也是心美的?是否不會一直想着要算計旁人?其實也不能怪她,那後宮之中的所謂姐妹情深,又有多少是值得信賴的呢?不過就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罷了!
蘇諾語也壓低音量:“李妃,你想太多了!我從沒有過想要針對你,或是害你的想法!”
“巧舌如簧!鬼話連篇!”李妃的話幾乎是咬着牙根說出來的。
蘇諾語莞爾一笑:“以己度人,的確如此。”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妃怒道。
相比較李妃的憤然,蘇諾語則依舊錶現得雲淡風輕:“李妃,別說我從未動過針對你的念頭,也從未有過離開村子的時候。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何你會向現在這般難以下臺?若不是你和你的婢女時時處處地將眼睛放在我身上,又何至如此?若非是你有害我的念頭,即便發現我不在,也會想着善意地來提醒我,而不是這樣大陣仗地想叫人看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