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夜離的命令,巧竹在冷萱面前,一直跪到了第二日的辰時。等到辰時,冷萱說可以起身時,巧竹的膝蓋早已跪的麻木,失去了知覺。她撐着凳子,艱難地站起來,看着冷萱關切的神情,虛弱地搖搖頭,說:“萱姐,您不必爲我擔心,我沒事的。”
“罷了,跪了一夜,回去休息吧!一會兒叫她們給你端些吃食與熱水。這兩三日就不必過來服侍了。”冷萱看她那副憔悴的樣子,也是於心不忍。
巧竹點點頭:“多謝萱姐關心!我回去洗漱一下,便來伺候您。您的傷勢離不開人照顧,相較而言,我的這點不算什麼。”
冷萱笑着看她,微微頷首。真論起來,巧竹實在也算是個貼心的,這樣的丫頭,叫她如何不護着呢?
接下來的幾天,鐘琴天天往返於醫館與客棧數次,既要忙於照顧蘇諾語,又要忙於照顧冷萱,實在是分身乏術。隨着接觸漸漸多起來,鐘琴同蘇諾語的關係倒是不錯,大概是因爲兩人間有着共同話題吧,彼此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原本在這餘杭,蘇諾語可謂是人生地不熟,身上又有傷,貼心的心雲不在身邊,即便夜離時時陪伴,仍舊擔心她會孤獨。這下好了,有鐘琴在,蘇諾語的話也多起來。
“鐘琴,這些日子諾語這裡辛苦你了。”這日,在鐘琴換藥陪聊之後,夜離單獨同她說道。雖說身份上是主僕,但夜離說起這話時,是滿滿的感謝。
鐘琴對他微微行禮,說:“公子若是這樣說,便是見外了!且不說她是您的心上人,日後就是咱們默賢閣的夫人。單論蘇小姐,我也是很喜歡的。”
夜離點點頭,鐘琴是個明白人,這點他很放心。若是如冷萱那般昏聵,他也不放心時時在諾語身邊。“她也是自幼習醫,與你便有話說。”
“公子說得不錯,蘇小姐性子恬靜淡然,爲人又聰慧靈透。只是,”鐘琴想起一些事,頗爲遲疑地說,“她似乎認識師父,話語間總有些疑惑。”
夜離眉間一動,道:“這個事她並未和我談及,只是鐘琴,你師父當年與你有過約定,決不可輕易將他的身份曝露出去。如今他雖然已過世,但是你曾答應他的事,不能違背!”
提及白峰的過世,鐘琴面上露出哀慼的神情,她點點頭,說:“是,公子,您放心。我曾經答應過師父的事,便不會違背!”
夜離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過些日子我便要返京,冷萱這裡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丫頭性子稍顯衝動了些,平日裡你還需多敲打敲打!”
“冷萱是個性情中人,難免感情用事。這既是她的不足,但也是她的優點。有我在這裡,她又素來相信我,我會看着她的。”說起冷萱,鐘琴還是肯定她的能力。
夜離一哂:“是,雖說我們是殺手,但是我從不希望他們真的變成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凡入默賢閣,他都曾無數次地強調,不能將自己當成是冰冷的殺手!
說到這一點,鐘琴對夜離是極爲佩服的。本已轉身欲走,猛然記起一事,她又停下來,好奇地問:“夜塵公子似乎是好事將近?”
提及夜塵的喜事,夜離笑得爽朗:“不錯。他回府上去辦婚禮,咱們不方便出面。但是等回到逍遙谷,大家是一定要好好熱鬧熱鬧的。等到時候,我會派人通知你和冷萱。”
“今年真是好年頭!夜塵公子和您都有了心上人,可見我們默賢閣會越來越好!”鐘琴說道。
現如今在夜離面前,沒有什麼比提到蘇諾語更加令他欣喜的了。他想着自己已出來半天,不放心地說:“好了,諾語還一個人,我先回去了!”
回到房間,果然看見蘇諾語百無聊賴地躺在那兒,無所事事的樣子。夜離走過去,說:“諾語,這些日子悶壞了吧!”
“嗯!”蘇諾語重重地點頭,苦着一張小臉,抱怨道,“小時候不想起來去採藥,便總和爹爹抱怨,那會兒便想着,若是能一整日都不起牀,就這麼躺着該多好啊!可是現在才知道,這樣躺着一動不動的,活生生就是受刑!我真懷念自己能走能蹦的時候!”
夜離聽她提及往事,不禁失笑。其實他小時候何嘗沒有這樣偷懶的念頭呢!他拉起她的手,說:“鐘琴的醫術不錯,你的傷勢恢復得很快,過兩日我們便回京城了。到時候有心雲那丫頭陪着你,想必你不會覺得這麼無聊。”
提起心雲,蘇諾語不免擔憂:“唉,原本我還對心雲說,左不過十餘日我就回去了。可是現在二十日也不止了,我們還在餘杭。等回去的路上,耽擱的時間必定也更久。那丫頭一個人在逍遙谷,也不認識人,也沒人說話,肯定悶壞了!”心雲是個小話嘮,這些日子大概已經開始同螞蟻說話了吧?
“我曾送信回去,冰雁應該有告訴心雲。你不必憂心。”夜離安撫道。
兩日後,夜離開始吩咐石海準備回京的行裝與車馬,而被杖責的冷萱也已經可以起身。
這日,趁着夜離都不在,冷萱獨自來到蘇諾語的房間。
“你怎麼來了?夜離不在。”蘇諾語見是冷萱,頗爲驚詫。按理說,冷萱受罰是因爲她,原本就不喜歡她,現在應該對她更是怨恨滿滿吧!
冷萱自己找了軟墊放在椅子後面,緩緩坐下去,看着蘇諾語,說:“我知道公子不在。”言外之意,我就是來找你的。
蘇諾語點頭,開門見山地問:“既然來找我,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你易了容?”冷萱見她說話直接,她索性更加直接。
蘇諾語略爲詫異,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不過她還是承認:“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果真是易了容!”冷萱說,“一般女子即便爲了隱藏身份,易容也會讓自己看上去賞心悅目。你爲何不按常理出牌?”且不論她的真容是否美豔,既然是易容,誰會將自己易成這樣?
蘇諾語知道她話中的意思是說自己難看,但這樣的話她早已聽習慣,壓根就不在意。“什麼常理?”她反問。
冷萱一噎,沒有即刻回答。
蘇諾語接着說:“易容不過是爲了避免真容所帶來的麻煩,有些事已麻煩許久,我何必再找麻煩給自己?”
蘇諾語的話乍聽上去像是繞口令,冷萱卻瞬間聽懂,她說:“我們也算是相識,不知可否見你真容?我曾聽說,你美豔過人。”以冷萱對蘇諾語的瞭解,她不像是一個會誇口的人,連她也這樣說,那麼她開始相信石海的話。
蘇諾語拒絕得直接:“我們之間應該只是認識而已。至於我美豔與否,那是我自己的事。”她不喜歡以貌取人,可這冷萱和冰雁一樣,都是以貌取人的人。蘇諾語沒有忘記,當冰雁那次無意間得見她真容時,所表現出來的驚詫。若是隻是在乎容顏,那麼看與不看又有何區別?
沒有想到蘇諾語會拒絕得不假思索,冷萱說:“你是公子的女人,那麼早晚都是我默賢閣的人。我們以後會經常見面,我總有能看見你真容的那一日!”
“那麼便等着那一日吧!”蘇諾語淡淡地說。
冷萱碰了個釘子,也不想再待下去。她今日的本意就是想要一睹真容,否則這心裡總像是憋着一股勁似的。她沉默了片刻,緩緩站起身來。
蘇諾語見她不準備再說話,便說:“冷萱,那日在樹林中,多虧你相救。謝謝你!”
冷萱哼一聲,說:“蘇諾語,若非我有意,你如何能去樹林?如何能遇風險?如何能受傷?所以,你不必謝我,我也只是礙於公子的命令而已。”她故意這樣說,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當時救蘇諾語,絕不僅僅是因爲公子。
蘇諾語溫和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睛:“我自然是要謝你,無論如何,你救我是不爭的事實。何況,若沒有那一日的總總,也不會有現在的我和夜離。”
冷萱再度冷哼,沒有說話,轉身出了房間。
蘇諾語也沒有再多言隻字片語。對於冷萱,她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她看得出來冷萱不喜歡夜離。那麼如此討厭自己,便全是爲了冰雁,或許還有些別的原因。不過那日在樹林中,她同她爲數不多的幾句喊話,她能聽出來,冷萱對她的擔憂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即便兩人現在已是誤會重重,她仍舊不想將她想得太壞。
冷萱出了房間後,站在那兒,秀眉微蹙。不知是不是同這個蘇諾語八字不合,每次見面必定有不愉快。其實她知道,公子對她手下留情,多多少少同蘇諾語是有些關係的。
就像是鍾大夫所說,冰雁對公子的執念那是冰雁自己的事,同她沒有關係。她不過是個外人,不該將自己攪合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