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容一點都不想吃東西,只是捧着熱茶看書。
張度拎着食盒來的時候,忍不住嘆了口氣,“太上皇后娘娘,雖說是春日了,躁火重,還是要吃些湯湯水水纔好。”
“放下吧。”羊獻容看着張度,“今日您怎麼過來了?傷口可還疼麼?”
“隱隱有些疼,不能側臥,其他都還好。”張度在羊獻容眼前也放鬆了不少,現在也敢自動自覺地坐了下來。“太上皇后娘娘也莫要憂心……嵇侍中說近來也有不少官員想來金鏞城覲見太上皇,他先都攔住了……還沒有到日子,會有轉機的。”
他這些話說得很是隱晦,但羊獻容已然明白了大半。看來,張度這種老奴知道的事情更多,怕他都在司馬倫身邊也安插了人吧。幸好此次李明哲的一刀,讓他表現出了絕對的忠心,不是敵人,也不是旁觀者,而是她的人。
“我記得我孃家陪嫁的箱子還有幾根老參,一會兒讓張良鋤給您燉了吃。”
“哎哎哎哎,這可使不得。”張度立刻擺手搖頭,“留着吧……”
“不可不可,這種東西就是用來吃的,可是不能留。”羊獻容也立刻擺手搖頭,“這些東西,只有吃下去有了效果,才真正屬於你。放在箱子裡,那就永遠不屬於你。我情願趕緊有人吃掉它,否則看着也鬧心。”
“太補了,老奴會流鼻血的。”張度哭笑不得,“這個季節,還是湯湯水水喝起來,補氣理肺,調養一下就好了。”
“那要不把它切成片,刮成絲泡水喝?”羊獻容問道,“金鏞城潮溼,我怕放在箱子裡都會壞掉髮黴的。”
“要不,問問秦太醫再說?”張度還是捨不得。
“他可忙着給那些嬪妃看病,又在東南角和太上皇種了一大片藥圃,忙的不亦樂乎。”秦太醫帶着大半個太醫苑的醫士來了金鏞城,七八十人也是要吃飯睡覺的。
袁蹇碩不得不把自己禁軍的一部分房子騰了出來給他們住,搞得金鏞城裡越發擁擠起來。畢竟,這個地方還是小了些,而這羣人也多了些。
“其實,太上皇也不是每日裡都要和那些嬪妃們玩的……”張度說這話的時候,悄眼看了看羊獻容,發現她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又繼續說道:“之前吧,皇上也沒有那麼喜歡和她們玩,也是做些事情的。後來廢后專權之後,皇上也沒有太多事情做,就……”
“沒事的,這些事情都過去了,我可不想聽的。”羊獻容又搖頭擺手表示沒興趣。
“其實,老奴來也是想給太上皇后娘娘講故事的。”張度終於說到了正題,因爲他也漸漸聽到了那些宮牆畫的流言以及鬧鬼說。
“哦?”羊獻容將手中的熱茶放了下來,看着張度,“鬼故事?”
“是關於白妃和蘭妃的事情。”從張度口中知道的故事,必然纔是最全面的。當年白妃深得司馬衷的喜歡,被賈南風隨便尋了個理由打入了冷宮,當然同時進入冷宮的還有她的妹妹蘭妃。所以,這兩人爭寵之說是完全不存在的。
不久之後,這兩人都被髮配來了金鏞城。等到他得到的消息就是白妃已經死了,而蘭妃也瘋了。在這樣的宮闈爭鬥中,生死都不過是小事情。張度也只是記得這兩個女子都長得很美,身姿窈窕,令人心動。
但那又如何呢?
“這蘭妃還活着,在金鏞城西北角的鎌倉之中。”張度說道,“之前因爲老奴行動不便,就讓張良鋤他們帶着人盤點了一下,說是瘋的很厲害,但還能吃能喝,身體很好。”
“什麼?在這裡?”羊獻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爲何之前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也是因爲她從來沒有出現在洛陽皇宮之中。
“哎,這事情吧,怎麼說呢?”張度又含糊了一下,“其實,和她在一起的也有不少被廢黜的嬪妃,她們現在都住在鎌倉,這一次皇上……太上皇搬過來,她們應該也不知道的。”
“要是賈南風廢掉的,或者問一問緣由,沒什麼問題的,就放出來吧。反正現在也就那樣了,這都太上皇了,還有什麼可爭的呢?”羊獻容一邊說着也被自己的話逗樂了。
是啊,她現在都是太上皇后了,這輩分在大晉可能也是絕無僅有的了。
“再等一等吧。”張度想了想,“現在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給她們單獨住,還是擠在鎌倉裡吧。”
羊獻容想起袁蹇碩撓頭安排禁軍住所的樣子,也知道今時不比往日,一切還是先這樣吧。
不過,她還是讓翠喜悄悄去了一趟鎌倉,看看那十幾位嬪妃的情況。畢竟也是好奇,這麼多女人竟然被關在這裡這麼多年,也真是夠慘的。
翠喜悄悄去,悄悄回,眼看着臉色就很差。
“鎌倉可破爛了,都不是人住的。”她已經是換過一身衣裙的,但依然擔心自己身上有味道,遠離了羊獻容一點,“奴婢看到那個蘭妃了,因爲她是個瘋的,所以也很顯眼。真的是披頭散髮,如鬼魅一般。當然,也是瘦的皮包骨,眼睛特別大,看着很嚇人的。那奴婢就靠近看了看,她忽然就怪笑起來,還伸出了手,就那種五指分開……不對,大拇指沒有伸開,只是四根又瘦又細的手指伸了出來,真的嚇人,您還是別去了。”
“她能夠聽得懂旁人的話麼?”羊獻容扁了扁嘴。
“應該也是可以吧。反正奴婢看到有幾個女人拉扯住了她,她又後退靠着牆喃喃自語了。”
“哎,何必要做妃子呢?嫁個平頭百姓都是幸福的。”羊獻容又忍不住嘆息起來。
因爲沒有胃口,羊獻容把所有的午飯都推給了蘭香和翠喜,讓她們兩個在自己的寢宮裡吃乾淨再出來。她則站在廣莫宮的前院之中發呆,那天空中的飛燕,白色的浮雲以及漸漸灼熱起來的陽光都讓她愈發焦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