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關蜀出來一路向北,跨過沁河便可直抵中原。
玄夜一行連夜趕到沁河邊,想找人擺渡,只是更深夜半,四下寂靜無人。
“風兒,你在馬車上守着,爲師去找渡船。”
簡單叮囑後,他迅速下了馬車。
沁河從西邊的蒼霧羣山發源,沿東而下橫穿整個中原地帶,最後匯入譚海,將晉軒分爲南北兩地。以南,圍繞江南六郡,聚集南方繁榮所在。以北,除了帝都臨安,要數嘉州最爲富庶。
北上之人一般出關蜀後,會繞過南暉山取道江南六郡,從那裡北渡。六郡商業發達,來往商賈晝夜不息。渡船日夜不捨地來回送客,沿河而建的,還有不少娛樂消遣之地。
相比之下,直接翻過南暉山,從關蜀的鱸魚鎮渡河的,要麼是趕時間的緊急商客,要麼就是在五月爲了一品鱸魚盛宴而來。
眼下花開三月,鱸魚過冬尚未游回,入夜之後鎮子便十分冷清了。
玄夜沿河往南,看到幾戶人家,卻都黑燈熄火。點足站到一棵樹上,擡眼四望。鎮子上零零碎碎還有幾戶亮燈的人家,但並無人聲。
遠處似乎隱約有什麼動靜,他側耳聆聽,依稀辨得是馬蹄聲,不禁面露驚喜和警覺。
“快點快點,這可是珍貴的藥材,任何一樣耽誤了時辰,你們就是押一輩子的鏢也賠不起!”
一個老頭兒趾高氣揚的聲音伴隨馬蹄聲而來,一行共五人,還有三個壯年,外加個車伕。聽那老頭兒剛剛的話,那三人應是鏢局的鏢師。
五人剛到,便匆匆把馬車上的貨物往河邊卸。
河對岸有燈火閃爍,一艘渡船朝這邊駛來。
“小心點兒,東家可說了,這些藥材名貴着,不能沾雨露,不能見陽光,你們可別碰壞了!”老頭兒邊督工邊唸叨,“壞了一箱,別說工錢,你們鏢局恐怕都賠不起。”
玄夜不禁蹙眉,世間還有什麼藥材如此奇怪,雨露不沾,陽光不見?
片刻,他從樹上飛身而下,走到那幾人面
前。
老頭兒看到突然出現的人,立馬就近躲到一個鏢師身後,顫聲呵道:“你,你是什麼人!敢,敢劫福威鏢局的鏢?”
他分明害怕得要緊,卻故作鎮定,渾身發抖,卻挺胸昂首。
玄夜抱拳淺拜,幽幽道:“在下並無此意,只是想借貴船渡河。老夫徒兒受了傷,需到嘉州診治。三更半夜,我們在此等了半個多時辰,卻找不到一艘渡船。所以想請老丈幫忙。”
老頭兒一聽他有求於自己,立馬從鏢師身後站了出來,睥睨道:“渡河?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萬一我的這些貨物少了分毫怎麼辦?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故人,咳咳,不,路人,我憑什麼相信你?萬一引狼入室,我怎麼向東家交代?”
玄夜眉頭微皺,解釋道:“貧道乃北辰中人,老丈儘管放心。”
“北辰?”老頭兒愣了愣,“北辰是什麼東西?我還南暉山人呢!”
玄夜愣住,身子微微後傾,面色難看,青白交替。好在夜色掩蓋,衆人看不清楚。旁邊的鏢師忍不住,上前在那老頭兒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額,真的?是這樣?”老頭兒聽了他的話,搓了搓雙手,堆上諂媚的笑容,“能夠與北辰山的高人一道渡河,是我張某的福氣,還請道長先上船。”
說話間,駛來的渡船已經靠岸,船伕粗聲詢問了幾句,便上船打理去了。
玄夜對他抱拳答謝:“多謝老丈,貧道這就將徒弟接來。”
說罷,飛身而去,速度極快。
老頭兒在原地看得傻愣,半天反應過來,嘀咕道:“果真神人。”
玄夜駕着馬車趕到船邊,衆人已將貨物盡數搬運上船。他先把唐素茹送上船安置好,再與葉裴風一起將君梓言和棠梨抱上船。
“哎,這個姑娘,看起來有幾分眼熟。”旁邊一個看熱鬧的鏢師隨口說了句,“好像在哪兒見過。”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就你,也會見過?”另一人不屑一顧。
老頭兒慌忙把圍觀
的衆人撥開,給玄夜師徒讓出一條道來。
玄夜把背後的君梓言放到另一張牀上,眉頭緊鎖。因爲及時,唐素茹暫無性命之憂,但君梓言,卻只靠那些玉露丸勉強保住呼吸,還能撐多久就很難說了。
站在牀邊仔細看清楚牀上的人,老頭突然叫道:“哎,這,這不是那個醉鬼嗎?”
玄夜扭頭,目光凌厲:“你認識他?”
被他突然這麼一嚇,老頭立馬哆哆嗦嗦,欲找人擋在身前。本能伸手四處抓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撈到,只得抓住自己的衣角,來回搓揉。
“他……他是半個月前,被海水衝到村子的。醒過來之後救了我們村兒的孩子,被當作什麼神醫。偏偏天天賴在我家裡頭,喝酒吃飯都不給錢。”老頭兒小心翼翼地解釋道,“我,我本來想攆他走,但,但是看他可憐,又能識得很多草藥,就,就收留了他。”
“我保證,我絕對沒有虧待過他!”老頭兒見玄夜滿臉嚴肅,立即舉起雙手,“我發誓!”
旁邊的葉裴風忍不住多瞟了他一眼,抱着懷裡的棠梨,淡淡道:“你叫什麼?船上有孩子吃的東西嗎?”
老頭兒眼神奇怪地掃視他懷裡的襁褓,慌忙拱手答道:“老兒張翼,沂州人士,靠買賣藥材爲生……”
“甚是聒噪。”葉裴風不耐煩地打斷他,“熬些米粥來。”
說罷,他手指一彈,一錠銀子已然落在張翼的手中。
老頭兒瞪大眼睛,捏緊銀子,欣喜道:“老兒這就去,這就去。”
說罷,興高采烈地打發圍觀的衆人一併出去,到後倉打雜幹活兒。他獨自揣着銀子,樂呵呵熬粥。
“這次,果然賺了不少。”張翼兩眼放光,“那位神仙當真沒有騙我!”
片刻後,他又撓頭:“可這神仙見首不見尾,我到嘉州該如何找他?”
搖頭嘆氣片刻,摸到兜裡的銀子,他又哼起小曲兒來。
葉裴風注視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四下無人,方纔關了門,退身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