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峮眼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皺着眉頭,只抱着懷中的小白蛇,嘗試着動了動腿。果然,那白衣女子施的術法,已然無效。他趕緊趁機,悄悄退了開去。
黑衣人從城牆上飄然而下,最後停在白衣女子旁邊,輕輕將她抱起,拭去她臉上的血跡,露出靚麗的半張臉。縱然另一半臉被面具遮擋,卻依舊擋不住這女子的絕世風華。
“辭兒!”
城門忽然打開,裡面衝出來個少年公子,雖然穿着粗布麻衣,卻仍舊氣質非凡。他懷中抱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正在大聲啼哭。
徐長海靜靜跪在地上,看着這一幕,突然醒悟過來。難怪,棠梨堅持要讓他來攻錦川城。原來,嘉禾公主真正的轉世之身,是眼前的女子!
嘉禾公主仁愛,心懷天下。年幼時,恰逢江南瘟疫流行,公主雖然尚幼,卻頗有善心。偶然的機緣下,得到萬花門門主研製的一粒特殊藥丸。她服用之後,以自己的鮮血爲當地百姓治療瘟疫。
涼帝不放心,特意請了無數大夫、高僧甚至是道士,來給嘉禾公主檢查身體,卻發現,她的鮮血不僅可以治療瘟疫,甚至能夠破除焉耆蠱術中的幻術。
此麒麟陣法,若是隻有銅鏡,自然無法克服。但加上嘉禾公主的鮮血,則不同。如此,徐長海方纔頓悟,眼前此女,纔是嘉禾公主的轉世之身。
“辭兒,你爲什麼要這麼傻。”那富家公子,髮髻鬆散,雙手上還有繩子綁過的勒痕,卻是被困在錦川城內多時,承襲了楚王王位的楚恆月。而剛剛以自己的鮮血救了衆多士兵的,乃是王妃敏慧公主,莫弘軒的義女莫漣辭。
楚恆月雙目死死盯着已無生氣的女子,將懷中的嬰兒送上前,連連叫道,“辭兒,你睜眼看看啊,桓兒在叫你,你醒醒啊。姝娘,姝娘你快救救辭兒,我求求你了,你救救她吧!”
他猛然單手抓住旁邊的黑衣女子,急急乞求道。
“王爺,請節哀。”姝娘卻只能強忍住內心的悲痛,勸慰一句。莫漣辭得知一切後,以她的名義,跟徐長海聯絡,同時又設法將她和楚恆月困在錦川城內,想必早已下定決心。縱然她姝娘武功高強,卻終究是遲了一步,亦非神仙,如何能起死回生?
姝娘長長嘆口氣:“想不到,當年齋主費盡心思,追蹤着嘉禾公主的三魂七魄。熟料,公主居然投胎到了唐素柔的肚子裡,成了晉軒七公主。齋主有私心,同時也爲了履行承諾,將兩個孩子掉包。不想,走到今天這一步,本以爲公主與王爺能夠百年好合,卻發生這些事情,終究是難逃殉國宿命。”
“不!什麼宿命!姝娘,你爲什麼不攔着她?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救救她!救救辭兒!”楚恆月卻是瘋了一般,不顧懷中嬰兒的痛哭,拽住姝孃的衣襟,怒吼道。
“哇哇!哇!”
懷中的孩子,卻是哭聲震天,眼淚簌簌地流,聽得人心疼萬分。
楚恆月一怔,與姝娘同時低頭去看那孩子。
“桓兒,是父王對不起你。”楚恆月雙目失神,任憑淚水肆意橫流,望着那孩子,怔怔道。
片刻,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撫着莫漣辭冰冷的面頰,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姝娘看着他這副模樣,越發擔憂起來:“王爺。”
楚恆月皺着眉,突然轉身,將懷中的孩子拋給她,又一個飛步騰起,踏着輕功躍起,用盡渾身力氣,最後朝着那銅鏡猛然撞去!
姝娘慌忙伸手去接嬰兒,無法分身顧忌他。
徐長海跪在地上,慌忙起身想要阻攔,卻是比不得楚恆月快速,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撞在銅鏡上。
楚恆月身子輕飄飄地落下,鮮血順着臉頰滑落,他艱難地往莫漣辭爬過去,拉住莫漣辭的手,滿足地說道:“辭兒,有我陪着你,不用怕。不管你去哪裡,我都,都陪着你。”
說罷,輕輕閉上眼睛,嘴角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姝娘擰眉,看着懷中的孩子,心痛萬分。他突然想起在墨文齋內,莫弘軒問她的那句話。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他們當初這般忤逆天意,強行追蹤嘉禾公主的三魂七魄,將莫漣辭和君棠梨掉包,究竟是對是錯了。
臨安城,葉裴卿與玄夜詳細商議之後,準備開始分頭行動。
“太子殿下,若是此番,貧道有什麼事,風兒和棠梨公主,就拜託殿下了。”玄夜對着葉裴卿拱了拱手,說罷,便輕功躍起,朝臨安城內飛去。
葉裴卿目送他離去,咬着牙,對人吩咐道:“將這封信快速送給崇瑞王妃,今夜子時,立刻動手。”
“是。”
一聲令下,全軍整裝待發
,嚴正以待。
入夜,寒風颼颼而來。子時,周圍一切顯得分外寂靜,透着股死亡的氣息,令人恐懼。
馬蹄聲整耳欲聾,敲碎了臨安城內的美夢。
城門被攻破,守城士兵丟盔棄甲而逃。南邊有崇瑞王妃率領的大軍逼近,東邊城門以破,太子葉裴卿親自率兵,直搗皇宮。北面,突然殺出來的衛河隱秘隊,勢如破竹,已然佔領了北大街。
整個臨安城,除了西邊還有人在負隅頑抗,其他三方都已然在聯軍的控制之中了。
棠梨率軍與衛河隱秘隊水師都督丁志遠會合後,分兵行動。丁志遠率領部隊,攻克西城。而棠梨高故一隊,則前往皇宮,協助葉裴卿。
一行人剛走到宮門口,忽見宮內一道紅光與一道藍光交替出現,緊緊相隨,纏鬥不已。
“爺爺,是玄夜真人!”棠梨辨出那藍光,微微擔憂,“對手,似乎是風雨樓的樓主宋謙奕!”
她雖然知道,國師與風雨樓關係匪淺,卻也沒想到,風雨樓樓主宋謙奕,會在皇宮內,與那國師呆到現在。
“我去助他,你去幫太子!”高故說罷,踏雲步踩開,快速往那兩人爭鬥的方向而去。
棠梨聽得他的話,亦駕馬快速往宮內尋找。
葉裴卿的隊伍已經攻入皇城多時,卻不見放出信號,讓她微微有些擔心。
“可曾見過太子殿下?”路上碰到兩個士兵,她趕緊攔住對方詢問。
那兩個士兵卻都受了傷,見到她來,趕緊行禮:“參見王妃,太子殿下被圍困在紫宸殿內,我等逃出來準備去請求救援。”
“紫宸殿?”棠梨蹙眉,“你們快去,一切小心。”
說罷,她駕馬直奔紫宸殿。
紫宸殿內,卻是荒廢多時,看起來已有段時間無人居住了。棠梨下了馬,執劍小心翼翼往前走。果然,走進去不遠,就聽到了打鬥聲。
她匆匆趕過去,便在紫宸殿的側寢外,看到葉裴卿和幾個侍衛,正與一個黑衣女子苦鬥。
“瑛姑?”棠梨微微吃驚,一眼便認出了那女子。
葉裴卿見她來了,又驚又喜。
“棠梨。”
他剛剛喚了一聲,瑛姑卻是陡然轉變了攻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朝棠梨進攻。
棠梨被逼得連連後退,匆匆躲避,明顯處於下風。
葉裴卿見狀,趕緊領着侍衛前來搭救。
只是,瑛姑的功夫套路,頗爲奇怪。就憑他們幾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不過十幾招,瑛姑便將葉裴卿和棠梨牢牢壓制住了。
“住手!”
葉裴卿感覺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身後突然飛來一抹白影,鬚髮飄飄,眨眼替他擋開瑛姑一掌。
“你終於來了。”瑛姑望着來人,卻是停了下來,語氣詭異地說道。她依舊帶着面紗,看不清容貌。
“你是什麼人?老爺子我認識你嗎?”剛剛趕到的高故摸了摸鬍鬚,奇怪道,“你這女人,不準傷我的小孫女。”
“你的孫女?”瑛姑忽然大聲質問,“她真的是你的孫女!”
“是啊,關你什麼事?”高故卻渾然不在意,坦然道,“孫女別怕,有爺爺在,這個壞女人不敢欺負你。”
“爺爺小心,她的功夫,高深莫測,只怕不在宋謙奕之下。”棠梨提醒道,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宋謙奕已經被我們擺平了,你就束手就擒吧。”高故卻是拍了拍胸脯,對瑛姑道,“若是老爺子我高興了,說不定還能饒了你。老爺子我從來不跟女人一般計較。”
他正說着,趕來的援軍立刻將瑛姑包圍起來。
“師父說得對,你這個負心人!”瑛姑卻是突然仰天大笑,極其苦澀,帶着憤怒指着高故說了一句,“哈哈哈,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衆人皆是一怔,高故更是不明就裡,越發奇怪地望着她。
不等一干人等反應過來,瑛姑卻是閃電般突然移動身形,從棠梨和高故之間閃了過去。
待衆人再看清楚,卻見瑛姑手中拿着一把匕首,生生貫穿了高故的左胸,鮮血直流。而那匕首最後,卻插在了瑛姑的左胸上。
瑛姑死死拽住高故,兩人一併退到了人羣之外。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高故只伸手撫着自己的左胸,不可思議道:“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瑛姑冷笑:“我,便是那個被萬花趕出師門,爲了你盜走兩顆長生不老藥的叛徒。可惜,情只一字,枉費了多少女子傾注性命,卻換來一個負心人,負心人!”
高故呼吸顯得困難起來,他從未意識到過,自己的心臟,居然長在左邊。而這瑛姑,卻對此一清二楚。
“我與你服用了長生不老藥,容貌大變,連心臟都移到了左側。我本以爲,會跟你白頭偕老,永生永世。卻不想,你這個負心人,居然跟別的女人有了孩子,居然把我忘得一乾而盡!”瑛姑憤憤說道,“我找了你這麼多年,一心想要報仇,可你卻過得自在,居然把我忘得一乾而盡,赫連忘歸!”
高故渾身一顫,不由噴出一口鮮血。
“忘歸,從此,我便會好好看着你。”瑛姑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肯放,“讓你,讓你永遠沒有機會……再……接近別的,女子。”
斷斷續續說完,她卻是對着高故又狠狠紮了一刀,最後對準自己的咽喉,毫不留情割了下去。
棠梨望着兩人,百感交集。
高故與瑛姑,十指緊扣,抱在一起,不再動彈。
“玄夜真人!”她猛然想起,與葉裴卿交換一個眼神,快速趕回上陽宮。
只是,等他們趕到,上陽宮早已歸於沉寂。一片燭光之下,但見滿地狼藉。玄夜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不遠處,羽扇綸巾,正是那國師。
“玄夜師傅!”棠梨大驚,慌忙跑過去,將玄夜扶起,探了探鼻息,還有一口氣在,“玄夜師傅?”
玄夜微微睜開眼,呼吸微弱,看清楚來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是棠梨啊。”
“玄夜師傅,您撐住。我這就給您扎針。”棠梨帶着哭腔道。
玄夜卻是搖頭,拉住她的手,叮囑道:“風兒,風兒就,交給你了,答應……我。”
棠梨連連點頭,拉住他的手,只是,片刻,那隻手還是無力地垂落下去。
夜風,貫穿了整個臨安城。
三月之後。
葉蕭遠與枚淑妃逃難至淳化古城,最後由羌蕪大教司圖門灝護送,返回臨安。
葉裴卿登基繼位,而葉蕭遠則做了太上皇,與枚淑妃移居養心殿,安享晚年。
太子妃鄭雅韻,按理被冊封爲後。因鄭雅韻在戰亂中手上,經太醫診斷,無法再孕。崇瑞王葉裴風之子葉桓,過繼給葉裴卿,被立爲太子。
徐克用在錦川之戰中,保護太子葉桓有功,特被封爲護國將軍。
玄夜真人此番爲國犧牲,凌然大義,特由崇瑞王夫婦護送屍骨返回北辰。
臨安城外,依稀飄着雪花。
棠梨駕着馬車,回頭望了一眼。
“王妃留步!”
後面突然一騎快馬追來,棠梨示意車伕稍後,仔細看去,卻是徐克用。
“屬下參見王妃。”徐克用下馬行禮,十分恭敬。
“大將軍可是有事?”棠梨淡淡道,“若是因爲嘉禾公主的事情,將軍怨我,我無話可說。”
徐克用皺了皺眉,解釋道:“不,王妃誤會了。此番,屬下是特意前來送行的。”
“嘉禾公主的事情,的確是我欺瞞了將軍,還望將軍見諒。”棠梨語氣稍微緩和下來,帶着歉意道。
“王妃這般做,自有王妃的苦衷。”徐克用轉而道,“不知王妃去過北辰之後,有何打算?”
“之前便聽風師兄說過,他的二師伯醫術不錯。我打算留在北辰,看能不能找到救治的辦法。”棠梨也不隱瞞。
“那,王爺可還有醫治之法?”徐克用還是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棠梨凝着遠方,深吸一口氣,“但我相信,風師兄,一定會醒過來的。”
“對了,宮中的浩總管託屬下捎給王妃一樣東西。”徐克用說着,從懷裡取出一個長方形的錦盒,小心遞了過去。
棠梨接過來,輕輕打開,裡面卻是放着那支玉蝶簪。只是,蝴蝶的翅膀,被折斷了。
“公公稍話說,絳雪軒的書櫥在戰亂中被人撞倒了,所以毀了這簪子。只是知道此簪對公主有特殊的意義,所以仍舊保存下來了,託屬下帶給公主。”
“有勞將軍了。”棠梨道謝,接着問了句,“大將軍可知,阮汲阮大哥,如今在何處?”
“阮先生在錦川結識了一個叫做慕雅陽的隱士,如今也產生了隱逸之心。想必,將來會隱居於終南山了。若是王妃想要尋他,前去便可。”徐克用仔細解釋道。
“多謝將軍相告。”棠梨福了福身子,與他客套幾句,便重新回了馬車,吩咐車伕,往綺粹城的北辰山而去。
臨安城樓上,葉裴卿抱着個嬰兒,目送着他們離去。那嬰兒,正是楚王楚恆月與王妃莫漣辭唯一的兒子楚桓,如今晉軒朝的太子,葉裴卿與鄭雅韻的養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