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
如果說李昱病倒是一個所有人都不會覺得意外的消息,那麼將李鳳寧的“還宗”就像是冷水滴進油鍋,頓時炸起漫天喧囂。一時間到處都在說起這道聖旨,到處都在說 “五殿下”,太女與幾位皇女的小動作反倒顯得寡淡乏味了許多。
這日朝會過後,政事堂。
門下省侍中宋沃放下手裡的筆,“三殿下倒真是好女兒,陛下還沒如何呢,她爪子都敢朝我這裡伸了。”
頭髮全白的尚書都省左僕射廉定聽她說話不像樣,先是眉頭一皺,然後不知想起什麼嘆了口氣,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宋沃。
“不過她再怎麼樣,也還不如她親孃。”宋沃冷笑一聲。
“你胡說什麼!”廉定眉頭一皺,臉色很不好看,她略略壓低了聲音,“也不看看這是哪裡……”她顯然也知道宋沃在說什麼。
“當着面我也敢這麼說,怕什麼。”宋沃瞟她一眼,冷笑一聲,“許她這麼做,還不許人說麼?”
“平江……”廉定苦笑了下,“吃過虧也改不了這樣的脾氣,你啊。”她一邊說一邊搖搖頭。
“我倒是聽說過勾搭妹夫的,如今親眼見一回搶女兒這種千古奇聞,還真是沒白活這一輩子。”宋沃雖然語氣平復兩分,譏諷之意卻愈發明顯。
“或許陛下也是爲了她好呢?”廉定一副息事寧人的模樣,“京師誰人不知魏王不喜長女?這魏王但凡請封李鸞儀做世女,隔天那位大小姐就能把整個王府都鬧到底朝天。”
“就算這樣……”
宋沃這邊話還沒說完,那頭正巧中書令喬海跨進了屋子,她左右看看,“門外就聽見你們的聲音,在說李鳳寧?”
廉定點了點頭。
喬海頓時臉色一沉,卻沒說話。
宋沃與廉定面面相覷,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見詫異,然後宋沃說:“老喬,你平時不是很多話的嗎?這回怎麼不說了,難道你早就知道這件事?”
中書令管着中書省,正是撰作詔令文書的衙門。所以旁人或許被矇在鼓裡,但是中書令喬海卻真有可能早就知道。
“旨意是從勤誨齋直接下的。”喬海臉色更不好看了,幾乎冷哼一聲,“陛下防着我們。”
她這麼一說,整間屋子裡安靜下來。
李昱這道聖旨裡說了什麼?
其一,李鳳寧原是李昱的女兒,因李端無女才送給她當做長女。其二,因李端有了親生女兒,所以李昱要把送出去的女兒要回來。
聖旨裡面完全沒有提到任何封賞,賜官賜爵的話一個字都沒有,所以這道聖旨只能算是皇帝家的“私事”,而非天下的“公事”。也所以此刻在政事堂的三個人,或者說整個朝廷中任何一個臣子,都無從反對這道聖旨。畢竟這道聖旨李昱下了李端接了,旁人就算在背地裡懷疑其中的真實性,也不能當面要求皇帝提出證據來證明李鳳寧真是她親生女兒。
而最後,即便御史進諫也只能揪着“帝王不可言而無信”說事。但李昱現在躺在病牀上,即便哪個御史真的一時腦袋發熱寫了奏摺,到太女那裡也必然會被攔下來。
“陛下還真是疼愛太女。”靜了好一會之後,還是宋沃先開了口。她悠悠地拖長了調子,“現下,只希望殷家……”
與此同時,殷府正堂。
“欺人太甚!”素常總是一副不正經模樣的殷家老劉殷悅平一臉陰沉的暴怒,“這算什麼?一句話就搶走鳳寧?”
坐在上首的是殷悅平的母親,如今殷家的當家人殷雪秦。她只比李昱小了幾歲,雖然一頭白髮,人卻很精神。“小聲些。”她雖然也是一臉怒色,到底要沉穩許多,“平常就沒個正形,現在大叫大嚷有什麼用?”
“當年不是她扮着一副老實相,口口聲聲管祖母叫舅母,她能太太平平做上皇帝?”殷悅平依舊氣憤難平,“做上皇帝沒幾年就開始處處打壓我們家就算了。現在居然連我家的人都要搶!”
“那你想怎樣?”殷雪秦中年才得了這個幼女,全家人都相當寵愛,如今見她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了,“造反嗎?”
殷悅平一噎,嘴巴張了張,卻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如今要緊的是鳳寧!”殷雪秦瞪了女兒一眼。
殷悅平一愣,表情這才冷靜下來,她停了會,“……我纔不信鳳寧會那麼沒良心。”
“這孩子自小就心實,如今這道旨意下來,我只怕她會想不開。”殷雪秦道,“你去勸勸她,別讓她胡思亂想。”
“這丫頭八歲就敢一個人去燕州。”殷悅平想起李鳳寧“輝煌”的過往就頭疼,“娘,我這就去。”
“你好好跟她說,”殷雪秦嘆口氣,“別讓她做出什麼傻事來。”
就在殷悅平離開殷府趕向魏王府的時候,卻不知魏王府里正是一片亂。
王府裡的人自是比誰都先知道聖旨的事,除了李鸞儀父女躲進西苑避不見人之外,所有的人心思活泛起來。
魏王得寵是沒錯,可她一來長年在燕州,二來寵她的那個皇帝如今正是病危。而如今新鮮出爐的“五殿下”卻顯然前途更爲光明。她不止得現在聖人喜歡,連太女也對她視如己出,再加上她一個郡王的爵位應該跑不了,怎麼看也比魏王要好上那麼幾分。況且她如果另闢府邸,從身邊帶些用慣了的人過去,想來魏王也不會反對。
可無論僕婦小廝們如何探頭探腦,卻也只能看見一臉慌張無措的梓言在魏王府正堂那裡探問守門的小廝,“殿下回來了沒有?殿下回來了沒有?”
因爲,李鳳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