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來了。”
這句話讓李鳳寧身體一僵,但也只是一僵而已。在最初的怔愣過去之後,她不止沒有停手的打算,反而挑開了梓言的衣襟,變本加厲地將脣貼上他的鎖骨。
倒是被她壓在身下的梓言不好意思起來,躲了幾次之後也不見她停下來,他只好雙手抵住她的胸。
李鳳寧只能擡起了頭,她居高臨下地對着他挑起了眉,一副非常不滿意的樣子。
平常他纔不捨得拒絕。但李鳳寧可以把李鸞儀晾在外頭,梓言卻不能如此拿大。他也不想因爲這個就拂了她的意,於是只能放軟了聲音求她,“鳳寧。”
李鳳寧哪裡會不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只能無奈一嘆之後伸手到梓言背後,將他從書案上拉了起來。
重新站起來的梓言不僅衣衫凌亂,眼角眉梢都是一股水潤的□□。他半靠半貼在李鳳寧身上,附在她耳邊輕語一聲“我去裡面”,等李鳳寧點了頭之後便慢慢走到了百寶架後頭。
其實一般大戶人家,正堂正屋都是給當家的正君夫郎用的。用來會客與做事的書房纔是主人出入最多的地方。李鳳寧的東苑因爲規制整齊,所以書房裡面也照着常例設了牀榻櫃鏡。不止所有東西一應俱全,甚至地方也不比正屋的臥室小。唯一不同的在於,書房的內室與外室僅用百寶架作劃分,雖然能藏下好幾個人,卻完全不隔音。
直到梓言走了進去,李鳳寧才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然後慢吞吞地說了聲“進來”。低眉順眼的小侍在推開門後,原本在廊下等候的李鸞儀越過他,大步走進書房。
李鳳寧看向她的妹妹。
暌違半年的李鸞儀看上去似乎長高了些也黑瘦了些,於是原本華麗精緻的衣服看上去就不太合適。而那張從來與她不相似的臉上,有了一種再明顯不過的陰鬱。
李鳳寧有點意外。
過去的李鸞儀相當張揚,身上總是散發着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隨心所欲和毫無顧忌。即便是她對李鳳寧叫的“姐姐”,彷彿也只是爲了表達她的彆扭和不情願一樣,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一點真心。
但現在站在她書案前的這個人,卻完全不一樣了。
彷彿在短時間內遭遇了太多的打擊,以至於她不合時宜的張揚都被燒成殘燼,化成一團黑灰將她包裹起來,將陰沉不快的氣息帶給每個看到她的人。
太學什麼時候可怕成這樣了?
“有事嗎?”李鳳寧開口,語氣完全稱不上親熱。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李鸞儀踏入書房後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顯而易見的怨憤,令李鳳寧開始詫異了。
“不過就是受了點傷而已,”李鸞儀的聲音更大了點,“爲什麼要把我關進那種鬼地方!”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不過就是”……呢。
她差點就死了,現在那條尺餘長的疤還在她的手臂上。這樣的重傷,在始作俑者眼裡居然用如此輕描淡寫的方式來描述。
李鳳寧嘴角一勾,拉出一抹嘲弄的笑,“你就是來跟我說這個的?”隨後她略略壓低聲音,毫不掩飾她的輕蔑,“半年了也沒學聰明點。”
李鸞儀朝前一步,“哐”一聲手掌重重拍在書案上,震得書案上所有東西都是一跳。“你一直都這樣,從小就看不起我!”她恨恨道,“不過就是仗着自己早出世兩年,你有什麼了不起……”
她有什麼了不起?
這句話真是能令李鳳寧啼笑皆非。
楊氏從小捧着這個寶貝女兒,真真是含在嘴裡都怕化了,金堆玉填地養出如今這樣一個女兒。他們父女的想法非常好猜,無非就是想打壓李鳳寧,然後由李鸞儀繼承魏王府罷了。
但是,這可能嗎?
皇家可以,旁的高門大戶可以,甚至連平民百姓家也可以,唯獨就是魏王府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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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孝乃是治世之根本。就算帝王之家有人可以弒姐戮妹,無所不用其極只求登上御座,在成爲皇帝之後依舊只會用仁孝來治理天下。而李端身爲當今聖人的嫡親妹妹,她的一言一行必須作爲典範而存在。也就是說即便楊氏妖媚惑人,能把李端迷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皇帝都會逼着李端按規矩行事。
所以除非李鳳寧死了,否則李鸞儀這輩子都別想染指郡王的頭銜。
“說完了沒?”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李鳳寧也懶得與她多費口舌,“說完了就出去。”
“你!”李鸞儀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起來,她死死瞪着李鳳寧,目眥欲裂卻始終找不到什麼話說。就在這個時候,不知怎麼的她突然看見桌上的荷包。
紅色緞子上用金線繡着蝙蝠,襯着棕黑色的桌面的確顯眼。
李鸞儀一把抓過來捏在手裡,彷彿拿到了什麼罪證一樣,“看看!”她的笑容裡滿是惡意,“在母親面前裝什麼樣!關上門讀書,那這是什麼?”
李鳳寧霍地猛站起來,狠狠瞪着李鸞儀,低聲喝道:“放下來!”
或許是因爲李鳳寧從來都輕聲細語,這一低喝竟然嚇得李鸞儀肩膀一顫,人也倒退了半步。而隨後她因爲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惱羞成怒。“叫,叫什麼!你怕人看到,我偏要看!”她把荷包僅僅攥在手裡,一副絕對不會放手的樣子。
李鳳寧這會只覺一陣陣氣血上涌,她緊閉上眼睛,深呼吸之後勉強壓抑下怒火,試圖好聲好氣,“鸞儀,把你手裡的東西還給我。”
李鸞儀顯然誤解了李鳳寧壓低聲音的理由,她覺得李鳳寧怕了,頓時得意起來。
她把荷包拿在手裡,拉着袋口兩邊就要扯開。十幾年的東西哪裡經得起這麼大力,只聽“撕拉”一聲,荷包沿着蝙蝠紋樣的邊上裂開一條大口子。
那一聲布帛裂開的聲音,在李鳳寧耳裡卻響過驚雷。她呆呆地看着李鸞儀手裡破損的荷包,有一瞬間心裡居然一片空白。
荷包裂開之後,裡面滑出一張紙條無巧不巧地飄到了李鸞儀的鞋底。她俯身去撿,紙條沿着摺痕被她拉成了兩半。
在李鳳寧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值錢,她狠狠一腳踢在了李鸞儀的胸口上。本來就沒站穩的李鸞儀頓時踉蹌着朝後撲倒在地。她猛地擡頭,卻在看見李鳳寧的表情之後一陣瑟縮。
這時候,李鳳寧才終於敢去看。
陪了她十幾年的荷包,裂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她記不清爹爹的長相,代替爹爹陪伴了她十幾年的荷包,他留給她的唯一的一件東西,毀了。
那張紙條,裂開來了。
從小她有娘像沒娘,最疼她的外祖母臨終前給她留了一句話。
她的遺言,也會毀了。
空洞之後,突然出現的怒火到李鳳寧根本無法控制她自己。
她恨眼前這個人。
母親的寵愛,還是王府的財產,她從來都不在乎,李鸞儀要就拿去,她根本就沒想過要跟她搶跟她爭。
她害得她重傷,害得她躺在牀上昏迷,害得她差點死了,李鳳寧也只不過是把她送進太學。
爲什麼……
難道是她的手下留情錯了嗎?
爲什麼她一時心軟,竟然會變成這樣……
熾烈到讓李鳳寧無法控制的憤怒讓她一把抓住李鸞儀的前襟,就在她手都揚起來的時候,身體被人從側面用力抱住。“鳳寧,鳳寧別打了!”梓言一邊說一邊努力把李鸞儀的前襟從李鳳寧的手裡扒出來。
李鳳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梓言一瑟,卻反而更加用力抱住她。李鳳寧眉頭皺了起來,而梓言卻更是用一種哀求的眼光
李鳳寧沉默半晌,終於還是鬆開了手指。
李鸞儀幾乎連滾帶爬地朝書房門口跑去,而就在她的手指剛剛搭上門栓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拉開。李鸞儀一見外面的人,頓時欣喜若狂,跌跌撞撞撲到她的腳下,“母親,母親救我!姐姐她要打死我!”
來的正是李端。
她身後跟着宋章,還有小廝僕婦一大羣。每個人都驚訝地看看李鸞儀,又看向李鳳寧。
李端在一步踏進門口後掃視一圈就皺起眉頭,一臉不悅,“鳳寧,怎麼回事?”
而這一回,李鳳寧甚至連個眼神都欠奉。
“李鸞儀,”她拉起自己的脣,雖然聲音冷得像冰一樣,“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
或許是她聲音裡的陰冷太過濃厚,以至於李端都沒能立時反應過來。她也是怔愣了好一會才沉聲喝道:“鳳寧,你胡說什麼!”
李鳳寧這才擡起眼看了看李端,一個絕對不會站在她這邊的母親。
又看了看已經被人扶了起來的李鸞儀,她一臉憤恨與快意地瞪着她。
不用開口,她也能“預見”到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但是這回,她不打算再給她們機會。
李端不會理解她爲什麼會重視荷包,李鸞儀也不配說起她的父親和外祖母。
所以李鳳寧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撿起落在地上的荷包還有破碎的紙條,然後一言不發地就朝書房外走。
“鳳寧!”被人自己的親生女兒漠視顯然是太新鮮的體驗,以至於李端在愕然後,聲音裡立即透出明顯的怒氣。
但是李端是不是生氣,對現在的李鳳寧來說已經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