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63號的哈里曼信託大樓,位於中層的一套豪華公寓內,張海潮拘禁的坐在客廳中央一張乳白色沙發上,雙腿緊緊並在一起,兩隻手貼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的像塊木頭。
在張海潮對面的那張單人沙發上,一個五六十歲左右、但卻滿面紅光的白人老頭,正在身後年輕人的服侍下點燃一支雪茄。
儘管老頭只是很隨意的坐在那兒,身上甚至還穿着一身花格睡衣,但或許是久居上位的緣故,他的身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氣勢。
“要不要抽一支?”老頭點燃了雪茄,自己先吸了一口,又像是纔想起張海潮一般,笑眯眯的問道,“剛剛給我送來的,貨色不錯。”
“謝謝,艾多蒙德先生,”張海潮受寵若驚的接過一支雪茄,也不敢要鉗子,就那麼直接用牙把封蒂咬開。
“張先生,咱們繼續剛纔的話題,”叫艾多蒙德的老頭等到張海潮把煙點上,繼續笑咪咪的說道,“你是說,那位神奇的韓……”
“韓衝,這是中國人的名字,”張海潮搶着解釋道。
“對,韓衝先生,你是說,他搞出這麼多事端來的目的,只是爲了報復一個女人?”艾多蒙德比劃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手勢,問道。
“是的,至少他是這麼跟我說的,”張海潮舔舔嘴脣,謹小慎微的回答道,“他是在兩個星期前找上我的,目的就是爲了設計這麼一場騙局。他對我說,鄧老鬼留下的遺囑,存在一個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沒有考慮到赫爾斯金融一旦陷入某種風波,造成公司股價短期間內劇烈動盪,手頭沒有足夠現金的林曦嬅,將沒有能力應對。同時,由於赫爾斯金融本身存在的諸多問題,尤其是難以調解的內部矛盾,將在特定的時候進一步激化危機,使得整個局面向更加難以掌控的方向滑落。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設一個簡單的陷阱,將赫爾斯金融推到這個風波的漩渦中去……對,他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幾乎一字不差。哦,當然,他還向我承諾,一旦事成,將會付給我一百萬美元的酬勞。”
說到這兒,張海潮羞赧的看了老頭一眼,摸摸鼻子,不無尷尬的說道:“你知道的,艾多蒙德先生,我最近遇上一些麻煩,手頭有點緊,所以就答應了。”
“呵呵,我當然理解,而且我也很佩服你們的聰明才智和膽量,”艾多蒙德笑了笑,看似很隨意的擡起一隻手,“嗯,我還最後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然後,這張支票就是你的了。”
站在老頭身後的年輕人不失時機的將一張支票放在老頭手裡。
艾多蒙德將支票放在茶几上,平推着送到張海潮面前,問道:“我想知道,加速收益債券和最劣封頂式獎金存款,這兩個金融結構品概念,都是韓衝先生自己的構想嗎?”
“加速收益債券肯定是他自己的,至於那個什麼什麼最劣存款的,我就不清楚了。”張海潮貪婪的看着桌上那張支票,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嗯,很好,張先生,那今天就這樣吧,”艾多蒙德側過身,說道,“艾米,送張先生出去。”
“是,先生,”年輕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哎哎哎,艾多蒙德先生,您看我欠危地馬拉人的那些高利貸……”張海潮飛快的將那張支票抓在手裡,嘴裡還不忘說道。
“放心,那些人再也不會去找你了,當然,如果你以後再跟他們賭,我就管不到了。”艾多蒙德擺擺手,說道。
“謝謝,先生,謝謝,先生,”張海潮欣喜的給老頭鞠了個躬,這才快步朝客廳門口走去。
“會有司機送你回去,記住,今天和先生見面的事,對誰也不要提起,尤其是韓衝。”年輕人把張海潮送到門口,又叮囑了一句。
“當然,這件事我會爛在肚子裡,對誰也不會提起的,我可以向上帝發誓。”張海潮信誓旦旦的說道。
年輕人顯然是對張海潮有些厭惡,他攢着眉頭,一句話也不說,目送張海潮出門而去。
“呵呵,艾米,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等到張海潮離開,年輕人又轉回客廳,一直坐在沙發裡的艾多蒙德笑着問道。
“張海潮?一個下作的無賴罷了,膽小如鼠,卻又嗜賭如命……”年輕人毫不客氣的總結道。
“不不不,你今天可是看走眼了,別看他是個騙子,又嗜賭,可他的膽子絕對不小,而且這裡……”艾多蒙德伸手指指自己的頭,笑道,“這裡好使得很,是個角色,難得那個韓衝能把這樣的人籠絡到身邊。”
“哦,爲什麼這麼說?”年輕人疑惑道。
“你說他膽小如鼠,大概是看他剛纔那副卑微怯懦的樣子得來的吧?可你再想想,對於他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小人物來說,到底不應該來惹我,還是不應該去惹林曦嬅那個女人?”艾多蒙德問道。
“那當然是不應該來惹您,林曦嬅那女人算什麼?”年輕人理所當然的說道。
“哈哈,你說錯了,他誰都不應該惹,因爲即便是林曦嬅,也能不費吹之力的讓他消失。”艾多蒙德哈哈笑道,“可他呢,偏偏就惹了林曦嬅,而且是大惹特惹,你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嘶!”年輕人嘬嘬牙花,心說可不就是這麼回事?
“所以,你剛纔就沒必要提醒他保守今天的秘密,我相信,他從這裡出去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與我見面的消息通知給韓衝。”艾多蒙德吸了口雪茄,在煙霧繚繞中不無自得的猜測到。
“那……”年輕人有些吃不準艾多蒙德的想法,他遲疑着問道。
“現在什麼都不用做,”艾多蒙德笑了笑,表情輕鬆的說道,“相反,我倒是對這個韓衝很感興趣,林曦嬅的那個提議,不妨讓尤里斯答應她。”
“什麼?先生,您不是開玩笑吧?”年輕人嚇了一跳,據他所知,那可是一個涉及到20億美元貸款的重大提議,而對方能夠拿出來做抵押的,卻只有兩個預期收益還算不錯的金融衍生品構想——哦,當然,還有赫爾斯金融的部分股份,可在年輕人看來,赫爾斯金融的那點股份根本就沒有多大價值。
“怎麼,你認爲這筆生意不划算?”艾多蒙德淡然一笑,夾着雪茄的手指抖了抖,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如果這筆生意咱們付出20億的貸款之後,咱們能撬動的卻是一筆7280億的巨資呢?”
“7280億?”年輕人嚇了一跳,但這個熟悉的數字還是很快讓他聯想到了一個關鍵點上,“先生的意思是說……”
“怎麼樣,現在是不是覺得這個韓衝很有些本事了?”艾多蒙德點點頭,笑道,“一場僵持不下的角力,一個金錢與政治膠着的對抗,卻被一個看似無關大局的外人找到了破局的關鍵點,呵呵,別說這筆投資還有一份客觀的收益預期,哪怕是沒有,是註定要賠錢的生意,只爲了能近身體驗一下這番波瀾,20億即便是白送,我也能捨得出去。”
“一個合格的銀行家,或者說是一個有所成就的銀行家,首先必須具備的一點素質,就是全局性的眼光。在一個沒有這份眼光的人眼裡,無論是‘加速收益債券’也好,‘最劣封頂式獎金存款’也罷,都只是一種金融衍生物,是一個簡單的圈錢工具。”大沙頭貧民窟的破敗公寓裡,韓衝叼着一支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最後一抹霞夕,對站在身後不遠處的林曦嬅說道,“你看不出來,所以你不是個合格的銀行家,所以赫爾斯金融到了你的手裡,就註定會出現危機。”
“那你告訴我,這兩個東西到底特殊在哪兒?至少我看不出來,它們哪裡能值得上20億美元。”林曦嬅剛剛打開一瓶上好的葡萄酒,這會正在往兩個高腳水晶杯裡倒酒。
“是20億美元的貸款,將來這筆錢是要還的。”韓衝糾正她道。
“還不是一樣的,至少赫爾斯金融如今根本貸不到這麼多錢。”林曦嬅說道,“好啦,不說這些,你先告訴我,爲什麼pvc那邊的人會好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因爲這兩個衍生品不僅僅是圈錢工具,而且還是一根槓桿,是一個衝鋒號,是一張底牌。”韓衝轉過身,目光迷離的說道,“作爲槓桿,它將要撬動的,將是美國政府今後若干年的財政政策,將是7280億美元援助資金的具體流向。作爲衝鋒號,它將引發的是一場華爾街金融資本與過去幾年中在次貸危機下苟延殘喘的中小投資者之間的最終博弈。而作爲底牌,它則是華爾街金融資本擲向華盛頓政客集團的一道殺手鐗。”
“嚇!”林曦嬅吃了一驚,隨即搖頭一笑,顯然是對韓衝的說法不以爲然。
見她不相信,韓衝也不多做解釋,他也笑了笑,重新轉回身,目光再度回到那一抹棲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