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衝說他最近比較忙,這句話並不是完全的推脫,而是事實。
被授權接手了洛查斯捅出的大簍子,韓衝以赫爾斯金融執行董事的身份正式受僱與高盛集團,其被委任的職務,是高盛集團亞太區總部投資顧問。
這條消息隔天就被公示,與他的任命公示同時發出的,還有一系列的人事調整公示。比如說:高盛集團獨立董事拉賈特?古普塔將出任寶潔公司董事會執行董事;約翰?羅傑斯將出任高盛集團董事會秘書;蘇黎世金融服務公司首席執行官、高盛集團董事會公司治理和提名委員會副主席詹姆斯?斯基羅將出任集團獨立董事等等等等。
韓衝連到赫爾斯金融露個面的時間都沒有,20號準時到集團總部報道,以他目前的職位,在公司還不能擁有一間獨立的辦公室,他需要和另一個人合用一間。幸運的是,韓衝對自己的辦公室要求並不高,反正他在高盛又不用坐班,即便是給他一間辦公室,他一個月裡都不見得來上兩回。而不幸的是,那個與他共享一間辦公室的傢伙,那個叫麥克唐尼?詹姆森的傢伙,還將是他今後一段時間的合作伙伴,更準確的說,那個傢伙將會監督他在今後這個項目中的每一步細節操作。
麥克唐尼?詹姆森,一個愛爾蘭移民,今年35歲,進入高盛工作已經有15個年頭。令人不得不欽佩的是,這個人並不是科班出身的投資人,相反,他屬於那種要學歷沒學歷,要背景沒背景,剛來美國甚至連綠卡都沒有的三無人員。他16歲移民美國,先後做過餐廳服務員、汽車修理工等多種工作,直到20歲才從加利福尼亞跑到紐約來闖天下。與艾多蒙德的經歷相似,麥克唐納剛進高盛的時候也不是來做投資人的,他起步時做的是門童,領着每天不到10美元的薪水,而且一干就是三年。三年期間,他白天工作,晚上自學,這纔在三年後的一次正式招聘中,獲選成爲公司的實習生。
像麥克唐納這樣的人,在高盛不會受到任何歧視,畢竟公司很多大人物都有着類似的經歷,最顯著的例子就是曾經在高盛擔任過21年董事長的西德尼?溫伯格,他在高盛的第一份工作是給合夥人們擦鞋子。
韓衝雖然是個金錢至上主義者,但他對有毅力的人也不乏好感,不過有這種好感的前提,是這個有毅力的傢伙別站到他的對立面去,而麥克唐納作爲威爾弄進項目裡的代言人,明顯與韓衝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儘管按照當初執行董事會的安排,韓衝負責主導整個項目的後期運作,而麥克唐納作爲監理會的代表,對整個運作的過程只起一個監督的作用,但麥克唐納明顯不是那種甘於寂寞的人,他總是免不了會對韓衝的操作指手畫腳,所以兩人的矛盾從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
進入十月下旬的紐約,看上去頓時便的昏黃了許多,就連海上吹來的晨風都多了一層蕭瑟的意味。
在華爾街臨近東河的最後一個街段,一排已然掉色的街邊長椅上,一個穿着素灰色風衣、面戴墨鏡的年輕人迎着剛剛出現的晨曦坐在排椅上,翹着二郎腿,面前展開着一份今天剛剛出版的《華爾街日報》。
年輕人的身後,站着兩個穿了一身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兩個大漢都是白人,耳朵裡彆着麥,一看就是富有經驗的保鏢。
在離着三人不到五六米遠的地方,一個穿着一身髒兮兮西裝、蓬頭垢面的乞丐蜷縮在路邊燈柱下,他的腳邊放着一方佈滿污垢的紙牌子,上面的字跡隱約可辨:“這是一場陰謀!”
乞丐估計是睡着了,蜷縮在那兒一動不動,墊在腦後的那隻手裡,兀自緊緊攥着一張髒兮兮的100元大鈔。一個踩着滑板的年輕人從乞丐身邊經過,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蹲下身去,將那張鈔票輕飄飄的抽走,然後飛快的踏上滑板跑掉了。
原本坐在排椅上的年輕人一絲不漏的看到了這一幕,他等那個偷錢的年輕人跑遠了,才合上報紙站起身,在自己身上左翻右找一通,最後只摸出來一張卡,轉身交給站在後面的一名保鏢,又跟他說了兩句話。
保鏢沒有接卡,而是自己掏出來一個錢包,取了一張100面值的美鈔遞過去。
年輕人沒接錢,而是朝那個路邊的乞丐指了指,示意自己的保鏢把錢給乞丐送過去。
保鏢什麼都沒說,一路疾行的走過去,蹲在乞丐的身邊停了一會兒,再走回來的時候,手裡仍舊拿着那張錢。
“先生,他已經死了。”站在年輕人面前,保鏢面無表情的說道。
年輕人正是回到紐約一週多的韓衝,聽說乞丐已經死了,他只是默然點點頭,隨即邁開腳步,朝街道另一側走去。
這個世界每天都有人在死,不是老死病死就是橫死,信教的認爲人死靈魂不滅,不是去天堂就是下地獄,韓衝覺得,從華爾街這頭數到那頭,每一棟摩天大樓裡,在六層以上辦公的人估計都上不了天堂,這裡面自然也包括了他。
現在的時間還不到七點鐘,整條狹窄的華爾街街道已經變得有些擁擠,原本韓衝是打算一大早趕去赫爾斯金融公司露個面的,但擁堵在公司門口的那些記者,令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在如今的華爾街,在整個紐約,乃至於整個世界的金融界,他韓衝這個名字都算是成名了。
這次成名是因爲兩件事:第一件事,就在四天前,原本還信誓旦旦宣稱冰島財政不存在問題,三大銀行盈利良好,債務違約的情況不可能出現的冰島政府終於“軟”了。
先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發佈公告,宣佈拒絕了冰島政府申請貸款的要求,冰島貨幣克朗的匯率應聲下跌,前段時間在媒體上抨擊韓衝危言聳聽的冰島財長吉爾菲?馬格努斯急忙發表電視講話,宣稱冰島政府已經調集140億美元資金穩定匯率,呼籲投資者保持信心。可惜的是,就在吉爾菲發表講話的同時,冰島政府用140億美元支撐起來的防線,就在跑肚一般的狂瀉中被輕而易舉的摧垮,克朗匯率全面崩潰。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克朗匯率崩潰的同時,國際評級機構mis(穆迪評級)將冰島的主權信用評級從“baa3”調整到了“負面”,其發言人甚至公開表示,不排除將其評級進一步拉低到“垃圾級”的可能。
隨着這一個評級結果的公佈,冰島三大銀行全數陷入危機,英、德兩個持有大量冰島主權債務的國家率先做出應對,在昨天宣佈將凍結冰島在其國內的全部銀行賬戶。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冰島現任總統格里姆鬆心臟病發入院,整個冰島大勢已去,財政破產已成定局,目前唯一值得猜測的,就是其會不會像8年前的阿根廷一樣,以“無賴國家”的形象賴掉其全部的對外債務。
先是準確的預測到了雷曼的破產,緊接着又準確的預測到了冰島債務違約的危機,《華爾街日報》的“投資者論壇”專欄作家拉米瑞茲適時的將此前那篇“雷曼破產已經成定局,警惕冰島債務違約”的文章翻出來,瞬間便將韓衝這個名字推成了輿論的焦點。
受此影響,剛剛結束審計署調查的赫爾斯金融股價,從昨天起迎來月餘時間以來的首次飆綠,股價短短一天時間裡每股暴漲了2.76美元。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韓衝的手機幾乎就沒消停過,大批的投資人找上門來,希望將自己手裡的資金交給他打理,也有來自一些大銀行的獵頭,開出優厚的條件吸引他加入。最離譜的是,冰島駐美國大使館的商務參贊也打來電話,希望能與韓衝見個面,認真的談一談。
韓衝當然知道冰島那邊打的什麼主意,說白了,人家就是希望他能在冰島的債務問題上閉嘴,別再說點什麼來火上澆油了。可韓衝非常清楚,這時候已經輪不到他說什麼了,他現在即便是轉過來對冰島的財政進行吹噓,吹得天花爛墜,也起不到任何作用。140億美元就想阻擋克朗匯率的下跌?難道吉爾菲的腦子開過洞,後來又做手術切了點東西走?他就不知道目前有多少國際遊資在做空冰島的一切?螳臂當車不叫勇敢,那叫傻x。
街道對面有一家咖啡店,韓衝帶着兩名保鏢走過去,推開店門,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向迎過來的侍應生點了幾樣簡單的早餐,正準備拿起刀叉,就聽到店門被人推開,一陣兒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過來。
“天氣真是越來越涼了,”穿着一件米黃色風衣的拉米瑞茲從後面走到韓衝身邊,先是彎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這才走到對面的座椅前坐下,說道,“聽說過兩天還會有寒流南下,天知道今年的冬天會冷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