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的院子其實很遠,和她想象中的有點不太一樣,戈淵以爲白刃天天往她的院子裡跑,想必院子就在隔壁了,如今卻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煙柳和如畫依舊跟在她的身後,戈淵心頭莫名的不舒服,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一進院子裡,便瞧見白刃在一盞昏暗的燈籠之下,挑揀着簸箕裡的草藥,模樣格外認真,只留下一個淡淡的側臉。
戈淵一停下,他就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垂頭,依舊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輕聲說了一句:“恭喜啊,可以出院子了。”
有什麼可恭喜的?戈淵哧笑了一聲,暗罵他的冷嘲熱諷,三步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問你一件事。”
白刃沒有擡頭,“只管問便是了。”
“小慧去哪兒了?”
白刃頓了一下,又繼續手上的動作,“我怎麼知道。”
戈淵心裡一怒,不分青紅皁白就抓住他的手腕,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氣,“騙沒騙我,你自己心裡清楚。”
手裡的藥灑了一些出去,白刃擡頭看着她,目光犀利得彷彿能看穿人心,“你若不是爲了別人纔來找我,我會很高興。”他說完,把她的手用力拉下來,草藥也不撿了,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戈淵皺了眉,“什麼意思?”想說你現在不高興?
白刃嘴角又勾起了那種詭異的笑,搖了搖頭,“就知道你永遠都不會懂。”他說完,一臉高深莫測地看着她。
戈淵眉毛越皺越緊,嘴脣輕輕抿起,顯示出她已經有些不耐。
“我這裡沒有小慧,你要找就去別的地兒吧。”白刃彎腰,將簸箕擡起來,頭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子裡走去,“夜已深,我要休息了。”
還是第一次被白刃下這樣的逐客令,戈淵心裡頭有一絲難受的感覺,被她強壓了下去,轉身走出他的院子,又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
小慧是不是在王爺那裡?爲什麼要換別的人來伺候自己?是想掌控自己?還是有別的目的?王爺和白刃明日就走,爲什麼這麼晚了白刃還在整理他的藥草?
電光火石之間,戈淵突然想明白了一些東西,轉身衝回了白刃的院子。
王爺身份隱蔽,必然不敢大張旗鼓地離開,那麼深夜便是最好的掩護,白刃這麼晚了還不睡,只是爲離開做準備,那麼王爺把小慧叫過去,便是想在走之前處理一些緊急的事情。
想到這裡,戈淵喉嚨都發緊了。小慧爲了她隱瞞王爺,會被怎樣處理呢?
猛地推開房門,白刃正在裡邊收拾包袱,戈淵喘着重氣,眼睛都是通紅的,她衝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厲聲吼道:“小慧到底在哪裡?你們把她怎麼了?”
白刃微微垂眉,神色一片淡然,“背叛主上的下場,你是知道的,你和我們不一樣,你可以活着走出院子,我們卻是不能……”
戈淵只覺得手腳冰涼,木訥地鬆開了手,後退了幾步。她愣愣地看着他,
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會這麼冷血的……”
白刃沉默了一會兒,他看了一眼守在戈淵身後的兩個人,很多話都吞進了肚子裡,只說了一句:“你不瞭解他。”
不瞭解,怎麼可能不瞭解?她認識了他七年,比他們誰都要早,可是爲什麼……戈淵手腳僵硬着後退,“啪”的一聲就摔在了地上,身後的兩個丫鬟連忙去扶她起來,她卻雙眼一閉,昏倒了過去……
白刃緊張地跨過去,把了她的脈,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沉聲道:“她在發熱,你們去準備熱水,我寫個方子你們拿去熬藥。”
“是。”煙柳應下了,雖然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還是快步去做自己的事情,如畫哪也沒去,就守在一旁,始終與戈淵保持着一定的位置,一刻也不曾把眼睛從她的身上移開。
白刃將戈淵攔腰抱起來,想都沒想就放在了自己的牀上,脫掉她的鞋子,然後掀開被子將她蓋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皺眉,“怎麼這麼燙……”他說完回頭冷冷地看了如畫一眼。
如畫似乎被他的眼神嚇到了,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又恢復了冷靜。
“你是怎麼照顧她的?”白刃冷着臉的模樣,小孩子都要嚇哭。
如畫二話不說,直接下跪磕頭,“是奴婢的疏忽,奴婢甘願受罰。”
煙柳和如畫是王爺的人,白刃沒有資格多說,方纔也是氣極了,纔會做出這般出格的事情,待傳到主上的耳朵裡,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亂子。白刃輕輕嘆了一口氣,看着牀上躺着的人,也顧不了太多,隨手寫了一個方子,遞給如畫,“按這方子熬藥。”
如畫恭恭敬敬地接過,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等着煙柳回來之後,眼神對接,纔拿着藥方子出去了。煙柳把熱水放在桌子上,白刃剛伸手去打溼了帕子,煙柳連忙道:“白公子,讓奴婢來。”
白刃懂其中的門道,便很自覺地讓開了,煙柳做事情很麻利,雖說是習武之人,伺候起人來也是一點都不含糊,她拿了兩個帕子交替,把熱帕子擰乾放到戈淵額頭上,待溫度稍低,不用白刃提醒便自覺換了熱的,確實比小慧機靈了太多。
想到小慧,白刃的眉毛深深皺在了一起,他把視線放到戈淵身上,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心中的頓痛又多了幾分。
夜已深,管家張來特意過來催促他離開。
白刃看了一眼煙柳和如畫,猶豫了一下,最終只交代了一句:“記得按時給她喝藥。”然後拿上包袱,匆匆離開。
煙柳比如畫大,如畫便稱她姐姐,這會兒白刃走了,煙柳便成了主心骨,她看了一下戈淵,輕聲道:“姐姐,要不要立即通知王爺?”
“這等小事,待王爺離開之後再通知也不遲。”她說完淡淡地看了戈淵一眼,儘管她藏得再好,也難掩其中的冷意。
如畫不敢反駁,也就沒再吭聲。
戈淵本來身體受了涼,就有發熱之症,方纔又氣
急攻心,纔會突然暈倒。躺了一會兒,情緒也平復了下來,這會兒漸漸睜眼,迷茫地看着跟前的人,“我怎麼會在這兒?”
煙柳聽到了聲音,連忙道:“夫人快躺下休息,方纔都暈倒了。”
戈淵條件反射地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冷漠地看着,她拿掉了頭上的帕子,坐起來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們,“白刃去哪了?”
如畫連忙接嘴:“白公子日理萬機,已經隨王爺走了。”
戈淵頓了一下,“走了多久了?”
“白公子剛剛出門,正準備離開了。”
她猛然掀開被子,往地上走,煙柳伸出一雙玉臂將她攔住,表面恭敬,眼睛裡卻透着絲絲不屑,“還請夫人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戈淵的目光越來越冷,最終化爲鋒利的毒劍,“讓開。”
煙柳不動,甚至話都不願意多說一句。
“你不是說我出入自由嗎!”戈淵提高了自己的聲音,眼神冷得嚇人。
旁邊的如畫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好,爲了緩和氣氛便道:“還請夫人不要爲難我們,倘若病情加重了,奴婢沒有辦法向王爺交代。”
“我纔是你們的主子,你們不需要向別人交代。”戈淵一字一句,分寸不讓,她那迫人的氣勢壓得兩人都有些說不出話來,“讓開。”
煙柳自然不肯,便冷着臉道:“夫人這樣出去必然不行。”
眼看着戈淵怒氣越盛,最終還是如畫先妥協了,“夫人至少要把鞋子穿上,再梳洗一番。”
戈淵不願再與她們爭論,便低頭迅速把鞋子穿上,然後任由她們幫她梳理了頭髮,又打上了一點點的胭脂,掩蓋了她難看的面色。
沒人攔着,戈淵大步往外邊走去,她衝出了院子裡,一直往王爺的院子跑,發現院子裡連盞燈都沒有,便知道他們已經出去了,又連忙往大門衝去,遠遠便瞧見了燈火通明,幾個馬車停在外邊,好幾十個侍衛跟隨,高頭大馬,黑衣裹身。戈淵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立即被侍衛們發現了,“唰唰”幾聲刀劍抽出,就將她挾持住。
“你是何人?”
煙柳和如畫同時落在了她的左右,抽出隨身的軟劍,護在她身側,煙柳大喊了一聲:“放肆!”
即便是不認識戈淵,也是認識煙柳和如畫的,侍衛們便通通收起了刀劍,雖然沒有爲難她們,卻也堵在前邊,不肯放她們過去。
“我要見王爺!”戈淵高喊了一聲,沙啞的聲音依舊不卑不亢,氣勢十足。
侍衛們不說話,也不讓開,就是堵着戈淵。
就在這僵持之時,最前邊的馬車,緩緩掀開了車簾,燈光照不進馬車裡,戈淵只能看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從容不迫地掀開簾子,猶如掌管生死的神一般,不緊不慢道:“放她過來。”
一霎那,七年時間自眼前而過,彷彿他一直都是這般高高在上的模樣,而變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是她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