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爲戈淵披上鮮紅的嫁衣,一層一層地穿下去,精緻的面料讓她有些愛不釋手,她一邊撫摸着嫁衣,一邊忍不住讚歎道:“多好的嫁衣啊,多好的姑爺啊,小姐你真是天生好命。”
戈淵轉頭看着她,淡漠的眼中少了一分冷意,輕輕動了動脣:“你喜歡他。”
小慧瞬時臉色變得通紅,不敢擡頭看她,慌忙道:“小姐你說什麼呢!”
戈淵沒有說話,只是垂着頭整理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頭髮搭在胸前,偶爾一點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是透心的涼。
“小姐你坐下來,我幫你把頭髮擦乾淨,然後回去給你梳一個最漂亮的頭髮,化一個最漂亮的妝……”小慧又開始了絮絮叨叨,戈淵有些疲憊地撐着腦袋,盯着地面上的一灘水,出了神。
頭髮反覆擦拭之後,只帶着一股子潤溼,搭在她的腦後,小慧道:“小姐,可以起來了。”
戈淵清醒過來,腿腳有些麻木,她動作緩慢地站起來,挪着碎小的步子往外邊走去。白刃還在門外,見到戈淵出來,就站到了戈淵旁邊,回頭對着小慧道:“去請幾個丫鬟過來,這麼大一個事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小慧“哦”了一聲就走了。
“這丫頭沒大沒小的。”白刃嘖嘖了兩聲,又回頭對着戈淵說正事:“你的身體虛弱得很,以後每天我都會給你熬一劑補藥,親自監督你喝下去。”
“嗯。”戈淵淡淡應了一聲。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你也有權知曉……”白刃頓了一下,眉目間有一抹鬱色,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主上他、之所以這麼急切地把你嫁給首領,有兩個原因,一是把你嫁給別人,可以寬慰蘭兒的心,二是把你放在身邊,便可以控制你的自由,以便他隨時取血。”
戈淵猛地停住了,轉頭緊緊盯着白刃,目光兇狠地像是要吃人一樣,“所以呢?”
白刃笑不出來了,甚至是不敢轉頭看着她,“昨天主上還提起了他和蘭兒的婚事,我突然想通了一些東西……所以我先前的猜測並不成立,我算漏了蘭兒,主上留你一命,或許真的不是因爲……他在乎你,而是你還有着利用價值。”
戈淵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笑着,“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戈淵,你冷靜聽我說。”白刃伸手去拉住她的手臂,被她用力甩開,白刃再次抓住她,用了些力道,“你還有反悔的機會,也是你最後一次機會,戈淵,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嘛?”
“我不想聽!”
“戈淵!如果你真的嫁了,那你就完了!你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主上對你的影響!”白刃失聲吼道,全然沒了以往的冷靜。
反而是戈淵冷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他,透過他的瞳孔看到一身鮮紅的自己,她忍不住笑了,“我爲什麼不嫁?只允許他不在乎我,就不允許我也不在乎他嗎?只允許他找尋真愛,就不允許我重新來過嗎?”
白刃心頭猛然一痛,忍不住鬆開了手。
“我現在剩的,只是最後一點點……”她後退,目光冷得嚇人,“自尊而已……”
京城今日有一喜事,卻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出嫁,排
場這般大,八擡大轎,高頭大馬,十里紅花鋪灑,新郎官相貌堂堂,全身一股子正義之氣,看那第一眼就覺得威嚴頓生,都在心裡忍不住暗自讚歎。
百姓們不知道那轎子裡坐的人正是戈淵,更不知道這門親事正是昱王爺應允的,他們湊熱鬧一般擠在道路兩邊,推推嚷嚷,時不時議論一兩句,大多數還是好奇的模樣。不知這京城何時來了個有錢的大戶,長得儀表堂堂,一紮根下來就娶了一個不知是誰家的姑娘,所有人都好奇得很,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新娘容貌,卻偏生窗簾捂得嚴嚴實實的。
新郎騎着馬兒過去了,威武的神情,相貌端正,卻不知這明明是一件喜氣洋洋的親事,他爲何卻愁眉不展?莫非是那新娘子不如意?
小惠跟在花轎旁邊,東瞅瞅西看看,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什麼都覺得好奇,像一隻鳥兒一樣唧唧喳喳的,嘴上沒個停。裡邊的新娘脾性是極好的,任那小丫鬟說了半天,也不曾說過她一句不是。
“我等着看一出好戲呢……”人羣中的白刃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笑,讓旁邊的楚天樂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你離我遠點,別把我也算計進去。”
白刃哼了一聲,視線落在了花轎之上,“就你那點智商,我還不至於這麼飢不擇食。”
轎子緩緩進了一座舊府邸,是很早之前就建立起來的,百姓們紛紛揣測這家人的身份,說什麼的都有,卻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的猜出來。
薛孟海下馬,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讓人讚歎不止,他的態度很認真,在媒人的提示下踢了踢轎子,又彎身掀開門簾,把手伸過去。戈淵沒有搭上他的手,越來越久的僵持讓人羣中發出了一陣唏噓之聲,薛孟海微微有些窘迫,偷偷看了轎子裡的人一眼,一身鮮紅的嫁衣,人比花還嬌豔,頓時心跳如雷,“戈……”話剛一出口,他又硬生生嚥了下去。
新娘拒絕下轎,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百姓們看向薛孟海的眼神都帶着不懷好意的笑,指指點點。旁邊的小惠急了,輕輕敲了敲花轎,“小姐,你睡着了嗎?該下轎了。”
戈淵緩緩擡手,輕輕放在了薛孟海的手心裡,薛孟海立馬握得緊緊的,不願鬆開,牽着她走下轎子。鮮花鋪灑一地,落在她的腳邊,她輕輕踩上去,那一瞬間似乎感覺到了某種視線,她微微偏頭,隔着厚重的紅蓋頭她看不真切那人是誰。
門口有侍衛把守,外邊的人都進不來,就圍在門口看熱鬧。戈淵在薛孟海的牽引下,緩緩跨過火盆,一步步地走向喜堂,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想必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薛孟海的手心裡有汗水,他可能是太過緊張了,力氣大得要將她的手掌都捏碎了。戈淵輕輕對他說了一句話:“你幫我看一下,王爺來了嗎?”
薛孟海的力氣更大了,他的聲音沉沉的:“沒有。”
“嗯。”她只是應了一聲,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悲喜。
三拜之下,便有一拜爲拜高堂,可是薛孟海和戈淵一樣是個孤兒,百里愁生作爲年長於他的人,便象徵性地坐在了高堂之上,身着紅黑色的衣衫,方方正正的臉,他端坐在位置之上不苟言笑,讓這拜堂的氣氛莫名有些壓抑。
白刃“嘖嘖”了兩聲,直搖頭,“先前就跟他說了要放鬆放鬆,他那表情愣是把紅事變白事了。”
楚樂天瞥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屋子裡的人大多數都是陀螺山的能人異士,薛孟海是他們的首領,這場親事雖然來得很突然,他們也是一根筋的支持,在短暫的冷場之後,有人一吆喝起來,呼喊聲此起彼伏,院子裡歡呼熱鬧,喜氣洋洋。
“一拜天地。”
薛孟海認真地彎下腰身,戈淵動作微微有些僵硬,但還是微微彎了一些,她的配合讓薛孟海心情好了不少,裂脣一笑,笑容很是爽朗。
“二拜高堂。”
戈淵忽然不動了,任由滿屋子的人把視線落在她的身上,議論紛紛,人羣中白刃微微眯起了眼睛,低語了一句:“開始了。”
“新娘子怎麼回事?”人羣裡有人在竊竊私語。
戈淵並不在乎那些風言風語,只是站在大堂之內,挺直着背脊,紅衣如血,“我沒有親人,是王爺養大的,他理應算我的高堂。”
“她什麼意思?”
“想讓主上出席?”
戈淵忽然伸手一把扯下紅蓋頭,冰冷的視線透過搖晃的珠簾,逐步掃過在場之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鴉雀無聲一片,“讓王爺出來,否則這高堂不拜也罷。”
楚樂天琢磨着她話裡的意思,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她這意思,莫非是要徹底斷了對主上的念想?”
白刃像狐狸一樣眯起眼睛,“誰知道呢,或許是想一刀兩斷,又或許是想以退爲進,或是想試探什麼。”
楚樂天忽然哧笑了一聲,“她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你別把她教壞了。”
白刃咧開白森森的牙齒,詭異一笑,“你猜主上會不會出來?”
“我哪猜得透。”楚樂天搖搖頭。
場面僵持了很久,薛孟海垂頭盯着地面,一言不發,戈淵眼神冰冷,猶如寒冰,那周身的氣場讓人不敢直視。
屋子裡的人大多數都比較尊重薛孟海的意見,沒敢吭聲,也有一些憤憤不平的,忍不住吼了一嗓子:“要嫁就嫁,磨磨唧唧個啥!”
戈淵猛然回頭冷冷地盯着他,目光如箭,她一字一句地說:“無高堂,便不嫁。”
人羣之中一片譁然,面面相覷了很久。
“本是喜事,本王豈有不出席之理?”後堂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飄渺無依地迴盪在屋子裡,似琴聲繚繞,久久不散,又似高山之雪,不能染指。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了來人。
一身淺藍的衣衫,顏色極其的淡,只有衣襬晃動間纔可見那一分淺藍之色,稍縱即逝,花紋也在上邊流轉着,美不勝收。軒轅昱川大步流星而出,嘴角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視線輕輕落在戈淵身上,帶着驚心動魄的美,和膽戰心驚的寒。
戈淵害怕他那樣的眼神,也恨那樣的眼神,他就是用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將她的一生都牢牢套住,讓她心甘情願爲他賣命,爲他夜不能寐、生不如死。
憑什麼?憑什麼要讓她心甘情願做一個普通的女人,蘭兒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嫁給他,受盡一生的榮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