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然的話就像是一道驚雷在軒轅拓的心底炸開,將他所有的僞裝和自欺欺人都炸得粉身碎骨。他的手指在顫抖,然後渾身都在痙攣,雙目如炬地看着左然。
“太子?你怎麼了!”
軒轅拓忽然撲過去抓住他的衣領,目眥盡裂,暴怒道:“是誰!是誰殺了她?”
左然定定地抓住他的手,“是昱王!陀螺山是他的勢力,他爲了奪你的江山,殺了戈淵,激起民憤,引起朝廷內亂。現在皇上臥病在牀,皇后昏迷不醒,戈淵死了,這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讓你身敗名裂,讓你的江山振盪!”
“昱王……”軒轅拓愣住了,踉蹌後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我的九皇叔……哈哈……原來一切都是他策劃的,陀螺山是他的勢力,他讓戈淵剿匪,又殺了她,哈哈……”
“太子……”
“他只用了一招,就將我逼到如此地步……”他跪在地上,緊緊抱住戈淵,大笑着流淚,眼睛裡滿是脆弱,“我的九皇叔這麼聰明,我怎麼跟他鬥?”
“太子,皇上已經不行了,你如果再不振作起來,就是要讓親者痛仇者快啊!他將逼死你的父皇,坐上你的江山,讓你的後半生痛不欲生……”左然蹲在他的面前,語重心長地道:“太子,爲戈淵報仇,坐穩你的江山!”
“報仇,江山……”他笑着,眼角全是眼淚,癱軟在地上,目光無神地看着某一個地方,“我還有機會嗎?怎麼報仇,你告訴我啊……”
“皇上已經下令調開南方的軍隊,讓他帶兵前往南部,他已經領命前往抵禦淆軍,你還有機會啊太子,這是皇上爲你爭取的最後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住。”
“太傅,你明知道我論才幹都不如他,卻還是要把所有的希望壓在我一個人身上……”他還是在笑,眼淚卻一直落,手裡抱着戈淵一刻也不曾鬆開手。心底有一股燥熱之氣肆意蔓延,讓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控制不住……
“太子!你難道已經被他打怕了嗎?”左然提高了聲音,痛心疾首地呵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只有你才能和他抗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太傅對我失望了吧,我本來是爛泥扶不讓牆……”軒轅拓目光無神,“我是被他打怕了,我承認,我認輸。”
“太子!”左然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你擡頭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渙散的視線漸漸落在他的身上。
左然盯着他的眼睛,直直看到最深處,“如果我是你,一定會用手裡最強有力的東西跟他死拼到底,就算拼不過他,我也要讓他最大程度的受傷,我要讓他永遠得記住,惹了我,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敢動我的人,就要準備好付出慘重的代價。”
軒轅拓目光閃爍了一下,漸漸回神。
“我絕對不會束手就擒,讓他覺得我軟弱無力,我不會讓他動了我最重要的人,還覺得動得輕輕鬆鬆、毫無壓力,我一定要像毒蛇一樣咬住他,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像毒蛇一樣……”他呢喃着,看着懷裡沉睡的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猛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太傅說得對,我不應該束手就擒……應該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太子,江山是你的,決不能輕輕鬆鬆拱手相讓!”
軒轅拓的目光又變得有些迷茫,胸腔內有一股腥氣,他捂
住氣悶的胸口看着他,“太傅,你覺得我真的可以嗎?”
“你沒有退路,只能迎頭而上!”
沒有退路。
軒轅拓忍不住後退了一步,感覺體內那股燥熱之氣又開始沸騰了,怎麼也壓不下去,他抓住左然的手,渾身痙攣,身體搖搖欲墜,雙目赤紅。
“太子,太子!”
“藥,藥。”軒轅拓推開太傅,撲到櫃子上,拉開抽屜,從裡邊翻找出了一個小瓷瓶,慌忙倒了幾顆藥出來,吞入腹中。
“太子!這藥你必須戒了!”左然大驚,衝過去抓住他的手,“把藥給我,你不能再服了!不要命了嗎!”
軒轅拓終於冷靜了下來,身體不再抽搐,任由太傅拿走他的藥,他輕微喘息着,輕聲說:“太傅,我發誓我不再服了,就這一次,求你不要告訴別人!”
“此事關乎太子,自然不敢亂言。”左然說完,又低聲道:“太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外邊都說太子瘋了,當下最緊迫之事就是將戈淵下葬!”
“可是下葬之後她就會走了……”軒轅拓渙散的視線落在了戈淵身上,全是傷痛,“太傅,我不想把她下葬,我想每天都看到她,讓她陪着我,等我百年之後,與她葬在一起……你能幫我嗎?”
左然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太子,你跟我來一個地方。”
軒轅拓轉身將戈淵抱起來,輕柔地按在胸口,跟在左太傅身後。左然帶他去的是冰窟,走到盡頭打開一道暗閣,裡面有一張冰牀,極其寒骨。
“這冰牀是先皇留下的,可保屍身百年不腐。”
軒轅拓跌跌撞撞着把她放到冰牀上,溫柔地整理好她的衣服,又仔細打理她的頭髮,然後俯身在她耳邊呢喃:“阿淵,等我爲你報完了仇,就來陪你……”
“太子,現在跟我去面見聖上,他會告訴你接下來該怎麼做。”左然打斷了他的話,“太子,跟我走吧。”
軒轅拓點點頭,“太傅說得對……我現在就去見父皇。”他撐着腿站起來,晃了一下,太傅連忙伸手扶住了他。
“無礙。”輕輕推開他,軒轅拓緩緩邁開腳步,漸漸離開這裡……
再次見到軒轅玉華的時候,軒轅拓幾乎都要認不出那個骨瘦如柴的人了,他那個精明瞭一生的父皇,如今正躺在冰牀上,花白了頭髮,雙眼無光。他看到太子的時候,渾濁的眼睛動了一下,“你來了……”
從來不知道父皇脫下了龍袍,就是這樣一副脆弱的模樣,軒轅拓心裡升起了一抹複雜的情緒,輕輕走到他的牀頭,半跪着,“父皇,兒臣不孝。”
“拓兒,你能來父皇真的很高興,你是我軒轅的血脈,責任重大,不應該一蹶不振。”軒轅玉華微微地笑着,像一個普通的父親那般慈祥,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頂,“朕一直很看好你,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你是朕的兒子,也應該拿出你的氣魄出來,坐穩這江山。”
軒轅拓垂着頭,眼眶微微有些溼潤。
“拓兒啊,除了你,就沒人了。”軒轅玉華嘆息了一聲,“朕知道你並不像其他皇子那般,你有你的仁厚,也有你的聰明才智,把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也希望你不要辜負了我的期望……咳咳……”
“父皇!”軒轅拓抓住他的手,痛哭失聲,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就埋頭一聲不吭。
“朕的身體朕知道,已經時日不多了。”軒轅玉華搖了搖頭,“當年先皇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過世的,朕都明白着……”
“兒臣定當不負父皇所託!”
軒轅玉華握緊他的手,“聽到你這句話,朕就是死也瞑目了。”
軒轅拓跪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手一直在顫抖。曾幾何時一直寬厚的肩膀垮了?曾幾何時一直溫暖的手掌骨瘦如柴了?曾幾何時英明果斷的父皇也累了?
“朕對不起你的母后,你替我去看看她吧,就說朕欠她的只有來世再還了。”
軒轅拓用力地點頭,滾燙的眼淚一直砸在地上。
“左然,你留下。”軒轅玉華鬆開了手,躺回了病牀之上,“朕有事問你。”
“是。”
軒轅拓起身,拱手道:“兒臣告退。”
走出宮殿的時候,軒轅拓忍不住回頭再看了一眼躺在病牀上的天子,他彷彿看到了多年前的先皇,又彷彿看到了多年後的自己。
爲人君者,當嘔心瀝血、爲國爲民。這是父皇曾經告訴他的爲君之道,如今想想,要把這一生都奉獻進去,實在是太可怕了……
皇后娘娘的鳳臨宮也是一片慘淡的寂靜,軒轅拓加快了步子,想着對自己一直寵愛非常的母后,心裡便有一股愧疚和心酸。如果讓母后知道她辛辛苦苦養大的皇兒,因爲一個女人就瘋瘋癲癲,該是怎樣的痛心?
伺候皇后的宮女是拈花,她正在整理屋子裡的東西,一見太子便哭訴道:“太子您可來了!皇后娘娘都不知盼了多少時日……”
“花姑姑……”軒轅拓站在門口,有些不敢進去。
“進來啊,您不想看看皇后娘娘嗎?”拈花擡起衣袖擦拭眼角的淚光,“你都不知道皇后娘娘因爲你和皇上的事,受了多大的刺激……整日昏昏沉沉,不吃不喝,便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住啊。”
軒轅拓連忙跨進來,掀開珠簾,看到牀上昏迷不醒的人,跪在了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痛哭失聲:“兒臣不孝,兒臣不該讓母后擔心,兒臣、不該一蹶不振……”
“母后。”他伸手拂開她臉上的亂髮,那張昔日裡雍容華貴、傾國傾城的容顏,已經憔悴了,讓他的心針扎一樣的疼。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兒臣一定會爲母后報仇,一定要讓昱王付出他應有的代價!”
“太子,娘娘已經昏迷很多天了,太醫都沒有辦法,這該如何是好?”
抓住皇后的手猛地一緊,他回頭看着拈花,“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這是心病,還得心藥醫。”
軒轅拓心疼地看着皇后,滿臉的愧疚,“母后,我不走了,我就一直陪着你,求你醒過來好不好?還有父皇,他的病也要好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拈花擦了擦眼淚,捂嘴泣涕連連。
“父皇說他知道錯了,他不該不珍惜你,他會彌補這些年來對你的虧欠,其實他心裡一直有你,只是要他的責任太大了,心裡還要裝下一個江山社稷。你不是最希望父皇陪你去遊一次湖嗎?父皇他答應了,只要你醒過來……母后……”
“母后?”他伸手去撫平她眼角的眼淚,欣喜若狂,“母后!你睜開眼睛來看看我啊!我是你的拓兒,母后。”
睫毛輕輕顫動着,緩緩睜開,淚眼朦朧,“拓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