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電閃雷鳴，烏雲密佈，黑壓壓地籠罩着整片天地，大雨嘩啦啦地落下來，砸到地上發出嘈雜的聲響，惹人心煩。
“怎麼突然就下起大雨來了……”楚樂天站在屋檐下，嘀咕了兩句，雨水濺到了他的靴子上，他趕緊後退了兩步，拍了拍衣袍，轉身回自己的屋子裡去。
走了兩步，他突然感覺到腳下不對勁，低頭一看，竟然有水，水滴一直往裡屋延伸，這是一件相當詭異的事情，楚樂天警惕地沿着痕跡往裡邊走，越走越是不安，連呼吸聲都屏住了。
屏風擋住了水滴的痕跡，痕跡戛然而止，楚樂天緩緩繞過屏風，就在這一刻，突然一道黑影襲來，楚樂天早有防備，靈敏地躲過對方的攻擊，掌心相對，雙雙被震開。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楚樂天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首領！”
辛子穆擡起溼漉漉的頭，還有水從他臉上滑落下來，他疲憊地張了張脣：“樂天，幫我一個忙。”聲音雖有些沙啞，卻不難聽出是薛孟海的嗓音。
“轟隆隆”，大雨傾盆而下，沖刷着嬌弱的花草，御花園的奇花異草都在這場狂風暴雨中被吹得七零八落，狼狽不堪，盡留殘枝。戈淵站在亭子裡定定地看着風雨飄搖，任由冷風捲起素色的衣裙，吹亂她的頭髮。
“快入秋了還有這樣的大雨。”她往前走了兩步，濺起的雨水打溼了她的衣裙，她伸出雙手去接，衣袖順着手臂滑下，雨水也順着手臂流進了衣袖裡，沁心的涼。
戈淵望着大雨漸漸走了神，恍惚中彷彿又看到金如意從雨簾中走出來，簡素的翠綠衣裳，袖口捲起露出手臂，頭髮隨意紮起，笑得比陽光還燦爛。
“夫人？”
雨中人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宮女撐着竹傘緩緩而來，衣衫是很淺的翠綠色，稚嫩的嗓音將戈淵從恍惚中拉回了現實，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小丫頭，突然伸手去擦了擦她臉上的雨水，“辛苦你了。”
小宮女愣了愣，“這是奴婢該做的。”
戈淵步入雨幕之中，身後的宮女隨後爲她撐起了竹傘，雖然已經很小心了，瓢潑大雨還是打溼了她的衣裙，戈淵低頭把衣裙攏起來，小宮女也伸手幫她攏，手指突然就碰到了一起。戈淵心裡一暖，偏頭看着她，“你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五官很精緻，眼睛大大的，很是漂亮，她衝戈淵一笑，露出兩顆很可愛的虎牙，“奴婢叫如意。”
戈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逐漸支離破碎，她踉蹌後退了一步，只覺得如意臉上的笑容變得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難以捉摸。
“夫人？”
舌頭髮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戈淵轉身衝進了雨幕之中，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噗通”一聲就摔倒在了大雨之中。
“夫人！”如意丟了傘衝過去，將她扶起來，“你怎麼了？沒摔傷吧？”
戈淵渾渾噩噩地看着她，全身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她顫抖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你叫如意？名字是誰取的？你幾時入宮？”
如意也是被她嚇壞了，支支吾吾着道：“名字是孃親取的，我還有個姐姐叫吉祥，我和姐姐是剛入宮，皇上將我分到了夫人身邊……”
“如意，你竟然叫如意。”戈淵失魂落魄地看着她，大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將她全身都溼透了，她卻恍然不知。
如意急得都快哭了，哀求道：“夫人，我求您了，先回去把衣服換了吧，你這樣會生病的……”
戈淵擡頭，木訥地看着她。
一盞茶飲盡，話也說盡了。
辛子穆把茶杯放下，面色凝重，幾日的不修邊幅顯得他整個人都很頹廢，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乾淨的穿上，頭髮還是溼潤的，凌亂地垂下掩住他剛毅的五官，如同往昔一樣沉默寡言。
楚樂天的神情就表現出很糾結，他雙手捧着茶杯，坐立不安，“你一定要見戈淵一面？”
辛子穆點點頭，棱角分明的下顎雖點的弧度不大，卻足以表明他的決心。
“可是，你知道主上他……”楚樂天頓了一下，艱難地繼續道：“便是因爲戈淵，纔對你痛下殺手的。”
辛子穆緩緩擡頭看着他，目光裡沉澱着滄桑，聲音微沙：“我知道，我沒有怪過他，我只想見戈淵最後一面。”
“可是、可是……”楚樂天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費勁千辛萬苦逃回來，九死一生，只是想要見她一面罷了。”
楚樂天猛地站了起來，痛心疾首道：“首領！若是讓主上知道了，你會把命搭進去的！”
“他現在不在皇宮，你若願意幫我，主上定不會抓到我。”辛子穆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樂天，你聽我說，我有必須要對戈淵說的話，若見不到她最後一面，我死都不會瞑目！”
楚樂天沉默了半晌，還是鬆了一絲口風，“可是戈淵是後宮之人，我沒有辦法帶你去見她。”
辛子穆自知已經成功了一半，連忙趁熱打鐵：“白刃是宮廷御醫，足以出入後宮，你只需要帶我去找他，他自會幫我。”
楚樂天猶豫了半天，還是一咬牙答應了下來，“好，我帶你進去。”
戈淵靠在椅子上休憩，椅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晃着，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她感覺得到自己好像是在軍營裡，周圍很昏暗很安靜，看不太清楚周遭情況，心裡明明知道這是夢，卻似乎不願意醒過來。她知道身側有個丫頭在補衣服，還知道油燈很昏暗，丫頭要湊近了才能補好衣服上的窟窿，她補了一條縫兒，又嫌不好看，在上邊繡起了花。
將軍，將軍！你看好看嗎？
嗯，好看。她想這樣回答她，可是嗓子卻發不出聲音，一股莫名的恐懼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其中。
將軍！救我！救我！
喉嚨被人掐住了一樣，窒息得要死過去，戈淵伸手亂抓，抓到了一隻冰冷的手。
“夫人？”
“啊！”戈淵從夢中驚醒了過來，額頭上全是冷汗，她直愣愣地盯着如意，連眼珠子都不曾轉動一下。
如意趕緊擦她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安慰道：“夫人只是做了一個噩夢，沒事的別怕……”
“如意，如意！”戈淵不斷地喚她的名字，緊緊抓住她的手，力氣大得嚇人，“你別走！”
“我在這裡，夫人。”
戈淵重重呼了一口氣，顫抖的身體這才漸漸放鬆了下來。
白刃難得地親自出去迎接楚樂天，因爲新皇新政的緣故，戶部一直很忙，兩人倒是有好些日子沒見面了，如今楚樂天竟然登門拜訪，確實是幸事一樁，聽了宮女通報便趕緊放下了手裡的書迎了出去。
“楚大人登門拜訪，在下真是受寵……”白刃的調笑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楚樂天旁邊的人。
楚樂天顯得很緊張，三兩步走過去抓住他的手臂，“白刃！進去再說。”
白刃躲過他的手，繞過他直直朝辛子穆走過去，定定地看着他，“你……”
辛子穆擡頭，狡黠地一笑，低聲道：“陪我演戲。”
白刃只愣了一下，立馬“噗通”一聲跪了下去，抓住他的衣袖失聲大哭了起來，“首領！原來你還活着！”
“你先起來。”辛子穆連忙扶住他，實在扶不起來，便嘆了一口氣，彎腰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你先起來，容我慢慢跟你說。”
四人裡邊，就屬白刃與薛孟海最爲親厚，楚樂天並沒有懷疑他的反應，只道：“白刃，先進屋子，我們再慢慢跟你說。”
“噔噔噔”，有人敲門，“夫人，白御醫求見。”
戈淵正在修剪窗臺上的花，聽到有人通報，便放下了手，“讓他進來。”
“吱……”白刃推門進來了，他身後竟然還帶着一個藥童，看起來高高壯壯的，比白刃的身體要結實許多，戈淵覺得奇怪，便多看了幾眼，“你什麼時候收了個藥童？”
白刃笑了笑，“方纔。”
辛子穆關上了房門，轉身看着戈淵，目光坦然得很，突然微微一笑，明明是一張陌生的臉，卻熟悉進了骨子裡。
手裡的剪刀“啪噠”一聲掉在了地上，戈淵愣愣地看着他，什麼反應都沒有了，整個人像根木頭一樣僵着。
辛子穆往前跨了一步，一把撕掉臉上的人皮面具，挑眉道：“小啞兒，不認得我了？”
戈淵突然清醒了過來，難以言喻的喜悅涌上了心頭，心臟都快跳出胸膛了，她衝過去一把將他抱住，抱得緊緊的，有些語無倫次，“你，你怎麼……不是……”
“想你了啊。”辛子穆笑得露出了白牙齒，低頭回抱住她，“想我沒有？”
戈淵先是點點頭，又趕緊搖了搖頭，聽到頭頂傳來的輕笑聲，耳根突然就紅了。
白刃在旁邊搖頭嘆氣，忍不住插了一句進去：“好歹也考慮考慮我的感受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