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聽過戈淵這個名字的人,都知道她擁有怎樣傳奇的一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她一樣馳騁疆場,面對百萬雄師,從未膽怯,成就她戰神之美名,也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她一樣被埋沒在深淵之中,武官處處鎮壓,文官百般不屑,直叫她翻不了身。
她所付出與得到的太不成正比,以至於每個人唸到她名字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唏噓,若不是這一次的宴會,那些豢養在大宅深院中的女人,幾乎都快要忘記她的存在了,忘記是她用畢生之力,守住了這萬代江山。
進出過宮廷的貴婦人們,也有些已經猜到了戈淵的身份,便是認不出那張臉,也會不由自主地將她往那方面想去,只是誰也不曾開口戳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即使已經心知肚明。因爲戈淵這個人,在宮廷之中是視爲污點的存在,或許她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麼,但是她讓皇上喜歡上了身份低賤的她,就是錯了。
“還以爲死了,卻不曾想被豢養在宮裡……”
“難怪皇后姚貴妃百般針對她……”
“不是個安分的女人。”
“她和那太監的關係不太對勁……”
戈淵獨自站在宮殿之中,挺拔的身姿風雨不侵,瘦弱的身體固執地守候着跪在地上的人,再也沒有人敢上前與她叫囂一句,仿若被她冷冽的目光看一眼,都會神魂具滅。衆人這才恍惚明白,這女子曾經以一敵萬的殺氣,不是平白而來的,是她馳騁戰場這麼多年,用生命拼搏而來,她的神威不容侵犯。
“小啞兒,你別這樣……”辛子穆抓住她的衣袖,手心裡全是汗,聲音微微顫抖,有些害怕這樣的她。
戈淵眼底掠過一抹痛色,低頭看着他,“讓你走你不走,非要陪着我送死!”
“要死就一起死!”辛子穆想都沒想就說出了這句話,目光大無畏。
那樣的眼神讓戈淵很痛,也同樣很渴望,想要他緊緊抓住自己的手不放的同時,又害怕他真的會被她拽下深淵,跟着她萬劫不復。辛子穆,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好了,我自己一個人腐爛在了泥土裡,哪怕是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都不會這樣害怕。
竊竊私語聲傳入耳裡,猶如針刺,穿着華麗的貴婦人們交頭接耳,時不時瞥過來的目光不堪入目。爲什麼要被困在宮中屢屢受辱?爲什麼要被她們肆意羞辱嘲諷?
“起來,跟我走。”戈淵低頭看着他,神情很平靜。
“你要做什麼?”辛子穆皺着眉,不敢動彈,“你可別亂來……”
“我帶你離開這裡。”戈淵說完這句話,就強硬地將他拖起來,衆目睽睽之下拉拽着他走出宮殿。
“小啞兒!”辛子穆站住不動,拉住她的手,“你能走出這宮殿,但能走出這皇宮嗎?”
戈淵不言不語,固執地拉着他。
“站住!”禁衛軍迅速將他們圍住,“再動一步,必將你們就地正法!”
“找死。”戈淵的眼裡
燃起濃重的戾氣,瞳孔充血猩紅一片,她凝聚了體內的內力集於丹田之中,陡然爆發了出來:“滾!”
強大的氣流如同刀刃一般波及出去,將所有的禁衛軍全部震開,大地劇烈地震動,激起尖叫聲,支撐宮殿的柱子斷了一根,屋頂落下來一角,大大小小的東西全部都落了下來。辛子穆撲到戈淵的身上,將她護在自己的身下,擋住了掉落下來的碎片泥土。
宮殿裡的人全部都尖叫着跑了出去,周圍終於歸爲寧靜,空曠的宮殿呈現出慘敗的跡象,只有一絲絲輕微的呼吸聲存在着。辛子穆仍然抱着戈淵不肯鬆手,安撫着她顫抖的身體,“沒事了,你剛剛只是太生氣……”
戈淵微微側頭看着他,眼眶是紅的,瞳孔裡的血色褪去了很多,“辛子穆你知道嗎,你讓我覺得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管。”辛子穆像地痞無賴一樣抱着她不撒手,“我不管自己會給你帶來怎樣的變化或災難,我只是很自私地想跟你在一起,生也行,死也行。”
戈淵的脣微微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皇上駕到!”一聲尖銳的高呼聲,隨着明黃色的身影一點一點地靠近,寬大的衣袖負在身後,頭頂明冠,威嚴俊朗,身影在跨過宮殿門口之後逐漸清晰,勾勒出了軒轅拓硬朗堅挺的面孔,冷如寒冰。他每走進一步,辛子穆便將戈淵抱緊一分,神經繃緊,高度警惕地看着軒轅拓。
“你是誰?”軒轅拓站定,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問戈淵,而是問了她旁邊的那個人。
辛子穆還沒來得及說話,戈淵就站起身,擋在他們兩人之間,目光冷冽地看着軒轅拓。這樣的場景彷彿似曾相識,軒轅拓恍惚也猜到了辛子穆的身份,忍不住冷笑了一聲,“我是萬萬沒想到,我每日爲你擔驚受怕,你們卻是想着法子要逃出去。”
“你……”戈淵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只覺得胸口一痛,烏黑的血便順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接着便是大口大口的鮮血吐了出來,身體猛然跪在了地上。
“戈淵!”
軒轅拓愣愣地看着她跪了下去,想要接住她的身體,手臂卻不聽使喚地慢了一拍,那一瞬間他才終於明白,這些日的害怕與彷徨,都敵不過她的離開。
辛子穆彎腰將戈淵抱起來,繞過軒轅拓,從衆多的宮人之中穿過,急步走出宮殿,腳步聲最終消失在了身後,軒轅拓卻站着一動不動。
“皇上……”身後傳來了顫抖的聲音。
軒轅拓回頭微微一笑,笑意卻不及眼底,“不急,慢慢跟朕說。”
戈淵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強烈的光芒刺得她睜不開眼,她伸手去擋住陽光,從指縫中恍惚瞧見一個湛藍色的身影,有人把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手心涼涼的。
略帶責備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知道你昨天做了什麼嗎?居然用了狼嘯之力,子蠱反噬傷了你的五臟六腑,簡直是在拿生命開玩笑……”
“白刃。”戈淵抓住他的手,眼中一片清明,“阿穆呢。”
手臂頓了一下,白刃抽回自己的手,低頭整理自己的藥箱,漫不經心地說道:“都不擔心擔心你自己,開口就是問別人,怎麼對得起我的妙手回春,把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吱……”房門被推開,辛子穆小心翼翼地端着飯菜走進來,身後跟着金盛,順手關上了門,那一刻戈淵竟是恍惚覺得,昨日種種皆是夢,一切都不曾變過。
辛子穆一放下盤子,就蹲到牀邊,抓住戈淵的手,可憐兮兮地說:“小啞兒,你昨天嚇壞我了。”
戈淵靜靜地看着他,“對不起。”
“子蠱會影響你的情緒,情緒過激會激發狼嘯之力,而狼嘯之力會極大地損傷你的身體,所以你一定要控制好自己……”
戈淵點點頭,“嗯。”
“狼嘯之力不能再用,你一定要答應我,你要知道,你每次出事最傷心的人就是我了,如果不想我傷心的話……”
戈淵輕輕嘆息了一聲,俯身抱住他的脖子,吻住了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辛子穆,是你讓我覺得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會愛護這條命,也請你永遠不要放開我的手。
有眼淚落到了脣角,是苦的,卻甜進了心裡。
白刃手裡的藥瓶從手裡滑落,發出“砰”的一聲,房間裡的人這才驚醒了過來。
金盛不清楚辛子穆的身份,憋得臉色通紅,白刃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勉強收拾了藥箱,轉身走出了房間,辛子穆回神之後,對上戈淵波瀾不驚的眼睛,臉色猛然一紅,支支吾吾道:“我去看看白刃……”說完落荒而逃,差點被凳子絆倒。
房間裡只剩下了金盛和戈淵,氣氛詭異,金盛笑得比哭還難看,“夫人,吃點東西吧……”端着碗的手,抖得跟簸箕一樣。
辛子穆一出房間,就瞧見白刃在院子裡等他,連忙走過去,“有什麼話要說嗎?”
白刃轉身,神情很認真,“戈淵的經脈再也受不起一點損傷了,若再用狼嘯之力,便是我也無力迴天。”
辛子穆怔住了,“那……”
“古書有記載,一個人至多承受狼嘯之力五次,倘若超過五次,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加上昨天那一次,戈淵已經用了四次了。”
辛子穆感覺舌頭都在發麻,“我不會再讓她用了。”
白刃點點頭,“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主上還有三天將會有大動作,倘若能成功,戈淵就有救了。”
一提到軒轅昱川,辛子穆的面色又難看了起來。
白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應該也知道,你的身份對主上而言是眼中釘肉中刺,或許軒轅拓能放過你,可是主上是一定要致你於死地的,我覺得,你可以出宮躲一躲。”
“哼。”辛子穆冷哼了一聲,明顯是不接受他的建議,轉身離去,目光冷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