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王爺養傷,是機密到極致的消息,稍有走漏風聲,就會形象到他在民間的聲望,養傷的院子也是在偏院之內,丫鬟和護衛是從陀螺山上調派下來的人,就連蘭兒的頻繁來訪,也被軒轅昱川讓人阻擋了。
時間一晃,又是十日過去。
房間裡很安靜,軒轅昱川靠在牀邊閉着眼睛休息,白刃坐在桌邊,一邊倒着茶水,一邊又走神了。
狼嘯之力,軒轅昱川是第二次感受,而白刃卻是第一次,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戈淵的身體裡怎麼會爆發出這樣大的力量,有橫掃千軍之勢,爆發之後又像身體被掏空了一般,一絲內力都不剩下。一個正常人,是承受不了這樣的急劇縮漲的,就算戈淵的身體再強悍,又能受得住幾次?
白刃從一個醫者的角度,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情,還沒發現茶水從杯子裡溢了出來。軒轅昱川微微睜開眼睛,看着走神的白刃,冷清道:“白刃,你在想什麼?”
白刃回神,連忙放下茶壺,恭敬道:“我在想戈淵的狼嘯之力,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戈淵使出了狼嘯之力之後,便全身乏力,一絲內力都不剩下,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
軒轅昱川微微動了一下睫毛,“確實是如此,三年前她爆發之後,就昏睡了三天,全身內力用的一乾二淨,直到月圓之夜才得以修復。”
白刃又繼續道:“那就奇怪了,三年前她才十四歲,內力遠遠不如她現在,更何況她的抵抗力也增強了,按理說現在使用狼嘯之力的損傷是遠遠不如三年前的,可是事實卻正好相反,她虛脫了好幾天,甚至經過了月圓之夜修復,內力依然遠遠不如從前。”
軒轅昱川瞳孔微微一縮,“什麼意思?”
“使用狼嘯之力是肯定有損傷的,我猜測,這種損傷有一定的次數,若是多了,必定會傷到本體,造成無法估計的傷害。”
軒轅昱川沉默了一會兒,“你是說,她使用狼嘯之力,是在損害自己的身體?”
“可以這麼說,到了損無可損的時候,估摸着她就再也不能使出了。”
“損無可損……”軒轅昱川心裡一涼,忽然覺得這四個字太心驚了,真正到了損無可損的時候,戈淵的身體被徹底掏空,又還能夠活多久?
“主上,戈淵已經關了整整十天了,主上有什麼話要說嗎?”
軒轅昱川靜靜地看着某一處,一動不動,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是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還有五天就是月圓之夜了嗎?”
“是,主上是要我準備好狼血嗎?”
“不需要準備。”
白刃怔住了,有些猶豫地開口:“主上……是真的打算不留她了嗎?”
“或許吧。”
軒轅昱川的臉一半處在陰影之中,有些陰冷,白刃忽然意識到他本來就是殺人不見血的惡魔,戈淵這次做的如此過分,怕是要受些罪了。
“主上,屬
下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先行告退了。”
軒轅昱川點點頭,“辛苦你們了。”
“主上的病需要靜養,除了送飯菜和送藥,我吩咐了她們一律不準進來,主上若是覺得煩悶了,也可以喚人推你出去走走,人就在門口,隨時恭候着。”
“我知道了。”軒轅昱川笑着點點頭。
白刃出了房間,卻沒有去處理他的公事,而是去了地牢。一進去便感覺到了一股透心的涼意,又溼又冷,他有內力尚能抵抗,那戈淵又是如何承受的?一想到這個女人,白刃心裡就開始癢癢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露她身上的所有秘密。
他不信這世上會有人無慾無求,所以不相信戈淵的默默付出不帶有一絲企圖。
鑰匙打開鐵鏈,發出“鐺鐺”聲,白刃推開牢房的門,手中端着一盞油燈,一步一步朝戈淵走去。幽暗的火光,漸漸照亮黑暗,還有黑暗中的人。
戈淵無力地垂着頭,頭髮遮住了她的臉,鐵鏈將她的手臂全部勒出了一條一條的血印,背後的鐵勾子上全是鮮血,琵琶骨外露,顯得猙獰恐怖。她聽到了聲音,沒有動彈一下,依舊安靜沉默着,就像是死去了一樣寂靜。
白刃彎腰,將油燈放在了她的腳邊,刺眼的光芒讓她微微偏頭,閃躲了一下。
“白刃?”
白刃“嗯”了一聲算作迴應。
戈淵緩緩擡起頭,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血跡已經凝成了黑色,黑與白太過分明,看起來觸目驚心,“王爺……他的傷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
戈淵垂下頭,沒有說話了,白刃也沒有說話,過了許久許久,才傳來戈淵暗啞的聲音,就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一樣:“還有幾天是十五?”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牙齒顫抖地咬在一起,咯吱作響,她從骨子裡散發出了一種害怕。
能讓這個女人害怕的痛,該是怎樣的痛入骨髓?白刃的眉毛皺緊了,“還有兩天。”
戈淵動了一下手臂,沉重的鐵鏈發出沉悶的聲響,“王爺說了怎麼處置我沒有?”
“還沒決定。”
戈淵的聲音漸漸小了,接近呢喃,聲線控制不住地顫抖:“沒時間了……沒了……”
忽然一股疼痛涌入了白刃心裡,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又詭異地笑了,“主上要娶蘭兒,就在勝利歸來之時。”
戈淵沒有說話,她的冷靜在白刃的預料之外,也讓他更加看不懂了。
“你不會覺得委屈嗎?你跟了主上七年,蘭兒在你之後,你爲主上做的那些,是蘭兒永遠也不可能做到的,你可以成爲主上的左膀右臂,而蘭兒只會成爲主上的拖累。”白刃笑着,彷彿勢在必得,“可是陪在主上身邊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戈淵依舊沉默着。
白刃繼續:“你有沒有想過,殺了蘭兒之後,主上就是你一個人的了?”
戈淵猛然
睜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眼中閃過腥紅的光芒,“不要揣測我的心思,我不是你可以擺弄的對象。”
白刃被她一言戳中了想法,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尷尬之處,反而從她的劇烈反應猜測出這句話刺激到了她,於是他俯身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你想過的,對嗎?”
戈淵的睫毛控制不住地顫了一下,抿緊了脣盯着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只是想證明我的想法沒有錯,就是這樣簡單而已。”
戈淵冷笑,“別拿我做試驗品。”
白刃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大笑了起來,“有趣有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以爲你是一隻綿羊,結果你走之前卻反咬了我一口,我這才反應過來,你本性就是一隻狼,冷血兇殘的野狼……”他的笑沒有了,表情變得冷冰冰的。
戈淵的眼中一片冰冷,目光犀利地像劍一樣。
“所以……”他哧笑了一聲,“我不相信一隻狼會一輩子忠誠一個人,七年的飼養只是暫時磨平了你的性子,所以你現在表現出來的溫順,不過是你掩藏內心兇狠的僞裝,你的忠誠不過是內心的冷血沒有爆發出來,我就等着那一天,你再也不需要僞裝的時候,看看你又是如何的心狠手辣……”
戈淵死死盯着他,感覺心裡的某一個地方被人窺探了,心裡一陣惶恐不安,“你究竟想做什麼。”
白刃又詭異地笑了,“我只是來給你送一盞燈,讓你好好看清楚一些東西。”他說完就轉身出了牢房,將鐵鏈鎖上。腳步聲漸漸遠去,白刃走了,可是留在戈淵心底的某種東西,卻怎麼也抹不掉,她越是心緒不寧,那東西便越是紮根發芽。
腳下的油燈發出刺眼的光芒,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赤裸裸地站在燈光之下,一切都無法遁形,所有的心思都被血淋淋地擺在了地上。
她緊緊咬住牙齒,發出“咯吱”的聲響,白刃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迴盪着,針扎一樣的疼。只要一想到蘭兒將披上鮮紅的嫁衣,坐上八擡大轎,而她卻要在這骯髒的地牢,日日忍受那蝕骨之痛,她就恨得心都在滴血。
怎麼可能不恨?她陪在王爺身邊七年,爲他出生入死,從來沒有求過什麼,卻從來沒有在他心裡有過一席之地,而她蘭兒,不過憑藉她姐姐之名,就讓王爺對她掏心掏肺,百般疼愛,憑什麼?
戈淵的呼吸重了起來,牙齒緊緊咬在一起,她握緊了鐵鏈,全身都繃得僵直。
沒有時間了,還有兩天就是月圓之夜,她真的受不住那種折磨。
腳邊的油燈,就像是在勾魂一樣搖擺着,影子投在周圍猙獰如鬼,她緊緊盯着它,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心裡一陣抽搐,她像是被什麼刺激到了,忽然擡腳踢翻了油燈。
燈油灑了一地,火勢迅速竄起,灼熱的氣流撲到了她的臉上,火苗燒得很快,整個牢房都被照得通明,順着她的腳就爬了上去。疼痛終於讓她回神,戈淵掙扎一下,又安靜了,就像是死了一樣的寂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