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說過,隋朝施行均田制的基礎在公田,並且又從法律上承認私田的權益,從而與縉紳、豪族的利益達成平衡。
只是,由於縉紳、豪族憑藉種種特權,在本身佔有極多私有土地的情況下,又想方設法的逃避稅賦,甚至隱瞞田產,也就使得大量的徭役不得不落到了普通百姓的身上,加上楊堅、楊廣父子又恨不得讓所有的老百姓都去種地種糧食,百姓被壓榨得喘不過氣來之時,只得設法將田地投寄給豪強,或者靠隱瞞人口少保田畝來設法避稅。
只是,想要投寄豪強還得有合適的門路,隱藏避稅也需要一定的手段和智商,沒門路的便只能做了逃戶……至於那些逃又逃不走,避又避不開的民戶,便也只能咬牙承擔下超額的捐輸,最終造成了更爲惡劣的惡性循環。
而天鳳軍接下來要施行的“均田免稅”,均的自然是官府掌握在手中的公田,免的自然也是公田的稅賦,私田豈會在此行列。而黃小剛提出要百姓憑地契說話,言下之意豈不就是十分明瞭,這代表着新朝肯定要重新釐定田畝,清查隱瞞的田地人口,如此一來地主縉紳還有豪強大戶顯然是要倒大黴了!
範景恭如今作爲降將,任職參贊軍務又不是民政官,自然管不得天鳳軍將要如何施政,再說他老家不在膠東而在汝陽(河南),就算天鳳軍揮起刀也暫時斬不到他家,何必去操這個閒心。
而說到軍務,自然也就繞不開天鳳軍的黑科技。
對此,黃小剛當然也不會藏着掖着,便說擇日不如撞日,這便帶他前往軍中一觀便是了。
範炯也不推辭自然答應下來,不過卻是開口問黃小剛要了一套文士衣袍,仔細換過之後也才欣然前往。
走出軟禁了自己好些天的軍府,範炯立時被高密街頭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給下了一跳,之前他領軍去即墨剿匪的時候也是經過高密的,當時城中百姓雖然對過路的客軍稍有顧忌不曾放膽出來圍觀,可街面上也還算是相當繁榮,與歷城不相上下,可如今這高密街頭但也見得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宛如年節一般。
範炯瞧着稀奇,便也拱手來問道:“範某記得,今日該是二十八,何故這般熱鬧?”
黃小剛聽來一笑,便引着範炯往街頭人員最密集的地方行去,到了地頭一瞧,卻是高密縣城通衢中心的十字街口上,披紅掛綵的築有好幾座高臺,此時每座高臺下面都是人頭攢動,甚至隱隱範炯還聞到了一股怪異的香氣從遠處傳來。
“這是……”範炯眼力有些不濟,隱隱約約只是瞧見些模糊景象,黃小剛瞧他眯眼遠眺的樣子,那還不知道他是個近視眼,忙也解說道:“今日是我天鳳軍所屬的華夏商行五店聯合開業的日子,如今這是在搞酬賓的活動!”
聽得華夏商行和五店聯合開業、酬賓幾句,範炯倒也大致明白了過來,不過卻是好奇道:“卻不知這店中發賣的究竟何物,引得百姓如此圍觀。”
黃小剛自然與他解釋道:“五店分別發賣鐵器、陶瓷、種苗、熟食和爐具燃料,都是些民生日用之物。”
範炯聽來好奇,便也道:“可否就近一觀?”
“有何不可!”黃小剛當即欣然引路,範炯便也向着一處百姓聚集最多的高臺行了過去。
待走自近前一瞧,範炯也就見得高臺之上有人用東萊土話大聲宣揚什麼“一年四季皆可供應”、“體重達標照單全收”,此外臺上還擺着一個碩大無比的篾籠,裡面似有什麼東西在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忍耐不住的範炯又擠進去幾步,待他看清篾籠裡面的東西,頓時就倒吸一口涼氣,因爲便是他眼神再差,此時也瞧清了籠中裝的全是雞雛,而且看起來也就孵化出來不過十餘日的樣子,瞧數量怕有上萬只。
須得知道此時可是隋末,民間養殖家禽靠的是老母雞自然孵化,還沒有人研究出什麼人工孵化技術,而自然界中也沒聽說過誰家能夠一次性讓幾百甚至上千只老母雞同時抱窩孵化雛苗,然後同時孵化出上萬只雞雛來。
範炯正愕然的時候,正好聽得身旁有位老農大聲嚷嚷道:“敢問小郎君,這雛兒如何買賣?”
便見得臺上夥計模樣的青年忙也答道:“且叫老丈得知,我家百禽齋的雞雛每隻定價一文老錢,也可以雞子兩枚來換,若是一次購買百隻以上,還可獲贈兩鬥雞雛專用飼料。”
老農聽得費解,忙也來問:“飼料是何物?”
青年忙也笑道:“便是專門用來餵養雞雛的糧食,用此糧食餵養雞雛可教它長得快、不害病,若是全程都用飼料餵養,最多六十日便可出欄,我家百禽齋也收成雞,兩斤以上雄雞每隻出價五文老錢、雌雞四文。”
範炯和老漢,以及周圍的百姓一聽,全都齊齊咂舌,大夥也都知道如今一斛好糧的市價不過才三十幾文老錢,要說一隻雞雛要價一文老錢或許稍稍有些高了,可養上五、六十日,體重兩斤左右的成雞卻可以賣上四、五文,這卻當真是暴利了,算算看差不多六、七隻雞就能賣出一斛糧食的價錢來,這還不叫暴利?
範炯雖是當朝武將,想來也是懂得一些農事之人,好奇之下便伸手問青年討要了一隻雞雛拿在手裡查看,但見得手中的雞雛個體壯實,叫聲清脆顯得極有精神,再看啄喙和爪蹼,倒也能分辨出此種雞雛應該是山東地區常見的蘆花雞。
隨後又聽這夥計將這雞雛誇得頭頭是道,竟也當真引得不少百姓爭相購買,不過一次購買百隻的人卻沒有幾個,大多數人都只是買上十隻八隻回去瞧看能不能或,不過哪怕只是買上十隻,夥計也會送上一升飼料當做念想,竟也引得百姓趨之若鶩。
瞧過這百禽齋販賣雞苗的高臺以後,範炯又去其他幾間店鋪瞧看,倒也瞧出許多門道來,如鐵器店裡不但售賣各種鐵質農具,甚至還售賣刀劍叉斧,皆是朝廷(隋朝)禁榷之物,煤店售賣的爐具更是叫人驚奇,據說那藕煤爐每日用煤不過三塊,便可全天燃燒,時時不斷,而耗費卻比柴碳要省上許多,二十塊藕煤也纔要一文老錢。
至於那叫什麼東華雞的熟食店,更是整條街上香味逸散的源頭,而且叫人忍俊不禁的是,此時店中夥計居然在高臺上用着煤店的藕煤爐和鐵器店販賣的什麼鐵炒鍋在現場烹飪美食,瞧起來還都是雞胗、雞膾這類肉食,逸散滿街的香味引得高臺之前大人小孩齊齊狂咽口歲,吸氣之聲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