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鳳三年的七月十六,大興(長安)城留守府。
這隋文帝楊堅建立隋朝後,最初定都在漢長安城,也即是舊長安城。
但當時的舊長安城破敗狹小,水污染嚴重,於是便決定在東南方向的龍首原南坡另建一座新城,便是此時的大興城了。
而此時的大興城裡當然也是有皇宮的,翟讓當初入城之時自然也去皇宮裡轉了轉,並且也生出了想在裡面住下的心思,虧得有王儒信、鄭頲等人勸解,也才最終選了留守府落腳,不過皇宮裡的宮女倒也沒叫他少了嚯嚯,不但強佔了百多個年輕美貌的宮女在留守府自家享用,還把過千的宮女發給了部下軍卒爲妻。
便說此時已經是七月十六的下午,因爲天氣炎熱的緣故,翟讓袒露着胸腹正在府內院中胡牀上躺着歇涼,便瞧得三五個美貌的小娘子正在院中伺候,有與他打扇的、有喂他涼食的,還有輕聲唱着小曲圍着他轉的,這日子過得當真愜意。
只是,很快便瞧着一個莽撞的身影跑了過來,老遠便喊着:“阿弟!阿弟!大事不好了!”
翟讓打眼一看,知道這人是自己的兄長翟弘,便自瞪眼喝道:“冒冒失失,怎地大事不好了?”
這翟弘本是個大老粗,當初翟讓未起事之前僅是鄉中獵手,後來翟讓拉起瓦崗軍後便來投了自家兄弟,只是這人的腦子不太好用,所以翟讓一直將他放在身邊當成是跑腿的。
翟弘一見院裡無人(小娘子不算人),便自甕聲甕氣的道:“摩侯(翟弘之子)使人打探回來了,那鳳軍的小娘皮果真走了,而且果真是昨日一早走的!”
“咋?小娘皮果真走了?”翟讓聽得眼眉上擡,咧着嘴猛抽起了涼氣,愕然道:“果真將這洛陽交與了李密?”
“自然是真!”翟弘一面抹着頭上的虛汗,一面急道:“摩侯的探子還探得,小娘皮走後,李密命人升帳議事,議些什麼雖然不知,不過卻聽說發了兵馬要來咱大興啊!”
這話叫翟讓聽了,心中頓時就是一個激靈,忙也從胡牀上一躍而起,急忙道:“快!快叫人傳王儒信、鄭頲!”
說完也顧不上穿鞋子,光着腳就往前廳跑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卻又大喊道:“去去!把裴德本(裴仁基)也喊來!”
不久,翟讓傳召之人陸續到來,除了翟弘、翟摩侯、王儒信、鄭頲、裴仁基幾人之外,還有幾個翟讓的心腹,只是龍套角色的名字不提也罷。
但見得衆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而翟弘更盯着王儒信道:“王賢弟當初是怎麼說的,說李密定然是與那小娘皮虛與委蛇,做一場好戲?”
王儒信被說得臉色一紅,卻還是辯解道:“王某卻是料錯了!本想李密堂堂男兒,定然不會屈居於一個女子之下。”
從這二人對話便也不難看出,之前翟讓一直不鳥李密,不聽傳召去洛陽述職,抱着的打算是作壁上觀,因爲他們是當真不相信李密會拜倒在黃娜的石榴裙下,因此篤定的認爲李密肯定是準備扮豬吃老虎,就跟之前眼都不眨一下便投了楊桐一樣。
瞧着二人拌着閒嘴,翟讓忙也打斷道:“別說些有得沒得,如今怎辦纔是?”
王儒信聞言擡眼來瞧翟讓,想了想還是大着膽子道:“當初我等設想,想的是李密與那小娘皮做場好戲,我等只需作壁上觀也就是了。可如今瞧來,李密怕是當真投了這勞什子的鳳軍,如今小娘攜了大軍東行,卻叫李密做了什麼洛陽元帥留守,之前司徒(指翟讓)屢不奉召,只怕早惡了他,今次怕是要拿我等開刀了!”
衆人聽來都是神色微變,翟弘卻道:“大興全是瓦崗老營,你說他李密當真敢拿我等開刀不成?”
王儒信倒是不敢斷言,只是拿眼來看翟讓,道:“當初兄長推李密爲首領,我便爲兄長不值,事到如今,兄長以爲如何?”
翟讓臉色一垮,倒也沒直接回答,略作思謀後,也才道:“若翟某此時去洛陽請罪,你道李密會如何處置?”
這話一說,在場之人中好幾個都叫喚了起來,王儒信道:“萬萬不可呀!”
翟讓卻是有些不以爲然道:“難道……他當真敢殺了翟某不成?”
這話問來,衆人臉色都是一稟,翟弘卻是一拍大腿喝道:“阿弟呀!阿弟!當日便說過,天子止可自作,安得與人?汝若不能作,我當爲之!”
“父親慎言!”翟弘這話一說,在場之人都是聽得臉色微變,見此翟弘之子翟摩侯忙也出聲將其喚住,這翟摩侯雖然跟他爹也是獵戶出身,但畢竟在瓦崗軍中混了幾年,但聽他道:“叔父,我等如今雖然佔有大興爲落腳之地,可軍中兵將多奉李密爲主,若此時與李密翻臉,只怕頃刻間便會有人反正,以侄兒淺見,不如派人前往洛陽從中說和,解了其中誤會!”
衆人一想倒也覺得翟摩侯給出的辦法不錯,如今雖然翟讓一夥佔着大興,可城中能用的兵馬不過五萬,其中大半還都是李密招攬的舊部,加上城內的存糧也是不多,若是叫李密斷了漕運只怕維持不了多久。
而且最爲關鍵的一點事,當初瓦崗軍雖是翟讓帶隊起家,可排定坐次的時候是他心甘情願的讓出頭把交椅給了李密,如今叫若是讓他鬧什麼分裂的話,只怕瓦崗老人未必會挺他。
思來想去,翟讓倒也明白事到如今,翟摩侯的建議不失爲一個轉寰的辦法,便也問道:“如此,派何人去爲好?”
翟摩侯也不敢擡頭,悶聲道:“自然當請與魏公有些交情的叔叔爲好!”
聽這話裡意思,既要與李密有些交情又得是叔叔輩的,翟摩侯所指倒也明確,翟讓當即便也扭頭來看王儒信、鄭頲、裴仁基他們,也不待他們自己主動出頭,便自問道:“王賢弟可願代爲兄走上一遭?”
這王儒信加入瓦崗也早,算起來與李密倒也有那麼一點交情,由他出面前往洛陽說和倒也可行,只是很明顯他知道這一趟路絕對不好跑,頓時臉上盡是難色,竟是推脫道:“若論交情,只怕鄭兄與魏公更甚,遑論德本兄還是魏公親自招攬,所以二位都比王某更合做這說客。”
聽得王儒信如此推脫,那鄭頲頓時就急了,他忙也以手扶額道:“近日天熱,某不幸染了熱寒之症,怕是難以遠行啊!”
翟讓聞言冷哼一聲,倒也沒說什麼,只是拿眼來看堂中之人,這時就聽裴仁基道:“不若叫裴某走上一遭?”
這方纔衆人議事時的嘴臉,裴仁基自然是瞧在眼裡,他畢竟原先是前隋的高級將領,在政治鬥爭方面他的理解力和領悟力可比這些泥腿子要高多了,在王儒信、鄭頲眼裡看來,代表翟讓去告罪求饒或許是一個高風險的任務,說不定一不小心會丟了腦袋,可對他來說這未必是一個鹹魚翻身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