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漠深處的哈爾和林城外,天色將晚。
這天,是武德二年(也即天鳳三年,公元619年)的九月初九。
七日前,被李唐軍千里追殺的什鉢芯(始畢之子)帶着始畢可汗的遺體前腳剛剛跑回哈爾和林(今烏蘭巴托西南)的突厥牙帳,由柴紹親自率領的李唐騎兵後腳便將牙帳團團包圍。
不得已,被始畢可汗留在牙帳的隋義成公主只得領什鉢芯以及留守突厥族衆出迎獻降,東突厥鐵勒始畢部由此歸降李唐。
此外,由於當日在打箭谷外,有六位突厥小可汗和兩個中可汗被當場炸死,因此逃散的大部突厥軍兵大多選擇追隨分開跑路的始畢之弟俟利弗,俟利弗在半路發現李唐軍目標明確的直往突厥牙帳所在的哈爾和林殺去後,便率軍轉往高昌(西突厥),在伊吾(今新疆哈密)被推舉爲新可汗,稱處羅可汗。
而此時此刻,但見得十數個碩大的篝火堆,正在距離李唐軍大營不遠的一處臨時校場之中劇烈燃燒,而且從天空中往下看,可以看見這些火堆組成了一個箭頭型圖案。
至於說,李世民爲什麼要在臨時校場中燒出一個箭頭型的火堆玩兒,那是因爲眼下正有一架看起來似模似樣的三角翼,正停在箭頭型火堆區域的尾部,李世民、劉文靜、柴紹等人一干人正眼巴巴的瞧着幾個匠人在做最後的準備。
而爲什麼說看起來似模似樣,是因爲眼前這架三角翼並非是天鳳軍的標準制式:外形上看起來的確是三角形,但角度比明顯不對;用作骨架的木杆看起來粗細也差不多,但不難從紋路上看出來這些木杆都是用的實心大漠胡楊木拼接而成;還有鋪展在三角翼上的綢布,看起來也僅是顏色與李世民等人見過的綢布一樣……
至於說三角翼上的幾個關鍵部件,如左右平衡杆、吊袋、安全繩、輔助輪這些,倒也都在該在的地方,可要問位置到底對不對,比例精確不精確,這可就沒法說了。
也就瞧着幾個匠人手忙腳亂的又忙活了一陣,也才硬着頭皮停了手,來與李世民等人稟報道:“稟告大都督,該是成了!”
李世民瞧着一臉的凝重之色,忍不住上前兩步,又上上下下的將目前這架山寨的三角翼又看了幾遍,也才道:“如此……便飛起來看看,若是能成,本都督定然重重有賞!”
幾個匠人聽了,頓時面面相窺,最終也就瞧着一個年歲最大,頭髮已經花白的老匠人應聲道:“便由小老兒來吧!”
聽得老匠人如此一說,他邊上一個年輕匠人頓時悲呼一聲跪下喊爹,不過李世民卻視而不見,反倒是擺手道:“你便試上一試,便是不成,某也賞你萬錢。”
老匠人聽說就算失敗,也能得了萬錢的賞賜,頓時也沒了顧慮,便也叫人將自己往三角翼上綁,而後就讓人騎馬用長繩拖拽着,沿火堆擺出的箭頭型跑道開始準備起飛。
到了此時,大夥也該明白,眼前這架三角翼正是李世民按照他之前見着的模樣讓工匠搞出的山寨貨。
自打當日在打箭谷外,眼瞧着天鳳軍的三角翼好似浴火鳳凰、天兵神將一般,直接從天空之中拋下炸彈把整整五萬突厥精銳炸那是一佛出竅、二佛昇天,更是一傢伙弄死了好幾個突厥的小可汗,把始畢可汗也給活活嚇死,也就想着一定得把它給弄到自己手裡來。
只是很可惜,由於他當時太急切了一點,竟是一句話沒說對嚇跑了那張仲堅,自己斷了搞正版的路子,只得設法弄山寨版了。
自打從打箭谷出發,李世民一路上邊追殺突厥殘兵,邊不斷的回憶和琢磨,雖然他也沒有什麼過目不忘和舉一反三的能力,但根據記憶前前後後畫了十幾張圖形,並讓當時一起瞧見過三角翼的劉文靜他們反覆印證,然後尋了巧匠努力仿製,到今日也總算是把雛形給弄出來一架。
只是方纔也說了,他找人山寨出來的三角翼,也就是看起來樣子有些似模似樣,至於到底能不能飛起來,還得看眼下這場試驗的結果。
不一會兒,待一切準備妥當之時,也就聽得一前三後四騎人馬吆喝一聲,便策騎拔足狂奔而起,而被牽引繩拖拽的三角翼靠着一對輔助輪子也跟着在地面滑行了起來。
但不知道爲什麼,山寨版的三角翼被拖着跑了足足二百來步遠,期間倒也蹦了兩下,卻沒能真正的飛得起來。
如此一來,除了幾個匠人有點小興奮之外,李世民等人則是面面相窺,一個個都皺起眉頭思索了起來。
由於前後也就兩次,是親眼見過張仲堅飛三角翼,所以李世民也是儘量按照所見來山寨。
比如說第一次張仲堅在打箭谷裡起飛的時候,要求過升起火堆和用兩騎快馬牽引,所以他就照樣升起了火堆,並且還把兩騎增加爲了四騎。
但至於說爲什麼要這麼做,他最多也就能猜到用快馬牽引是借力,至於燒起火堆有什麼用處他就很難自己想明白了。
不過,瞧着既然這山寨版的三角翼還真能蹦兩下,李世民倒也沒有氣餒,忙也讓人把高仿三角翼又拖了回來,然後這次乾脆派出六騎來拖拽。
結果,也就瞧着隨着六騎拔足狂奔,再次被拖拽的高仿三角翼在滑出了幾十步遠,並劇烈的蹦跳了幾下之後,竟也真的飛了起來。
但是,飛起來的高仿貨前後也就飛了個十來米高、二十來米遠的距離,周圍瞧看的人還沒來的及發出歡呼,就突然瞧那機頭猛然往下一栽,便直挺挺的砸向了地面,而以實心胡楊木拼接的機架也不堪這等劇烈的撞擊力度,着地的瞬時便碎裂散架。
衆人瞧見之後頓時大驚失色,忙也撲上去救援,但那駕駛三角翼的老匠人也是運氣差了,怕是直接用胸口着地,待得衆人將他從吊袋中扒拉出來的時候,口中已經是嘔血不止,很快急喘了幾口氣後便沒了聲息。
看着嘔血而死的老匠人,還有他身旁散做一團的高仿三角翼,李世民的臉色可想而知是什麼顏色,不過站在遠處的劉文靜卻是神色淡定。
瞧着李世民的臉色越來越青,一旁的柴紹此時也不知道如何勸解,正好瞧見劉文靜淡定模樣,不由低聲問道:“先生以爲如何?”
劉文靜卻是老神在在的撫須笑道:“天意如此,徒呼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