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灃作爲前朝督學,能夠主動拿起新朝的律法來研究,已經是所謂的有着極強的主觀能動性了,當然不可能還去了解什麼新朝科舉之事。
倒是他的兒子王貞如今也才三十出頭,對於出仕當官還有着不少想法,所以這才暗中瞭解相關的事情,所以在這方面他倒是懂得比他親爹要多。
而對於考試的內容居然用這等實務來作爲題目感到很詫異,王灃還是自以爲是的給出了他認爲正確的答案。
哪知道對於這個答案,他兒子王貞卻是搖了搖頭表示了不妥,道:“父親,此題的答案乃是四項選一,分別是甲:全力抗旱、乙:全力治水、丙:先治水再抗旱、丁:先抗旱再治水;此外還有一個補充項,允許用五十個字進行補充說明,根據判題的標準,選擇全力治水的乙項可以得半分,其餘選項不得分,補充說明由判題導師酌情給分。”
“嘶!”王灃聽了,也冷吸了一口氣,想不到他的先治水再抗旱的選擇居然是不得分的,當即就有些丈二的金剛摸不着頭腦了,不由問道:“怪哉!何故如此?”
其他人聽來也都是滿臉莫名不解,便都紛紛看向了王貞,結果王貞當着大家的面把書頁一翻,亮與衆人道:“諸位,此題在後頁列舉了解題思路:此題既是取捨題,問題的核心在與取捨而非平衡,所以優先考量的必須是事情的輕重緩急,那麼在這個基礎上來看,旱情雖然有些緊迫,但比起水情而言卻可以放緩來做,此外還需考量糧食減產和饑荒等災情一旦出現,也並非一地一縣能夠自行解決的問題,這必將會由朝廷進行統一的安排和調度,所以地方根本無需操心此事。”
聽得這等解題思路,包括王灃在內的諸人都是聽得面面相窺愕然不已,哪知道這還沒完,就聽王貞繼續讀道:“那麼,接下來的答題指南如此寫道:此題表面上就算選對了全力治水的答案也只能得半分看似不合理,實際是專門留了五十字補充說明給予考生自由發揮,是希望考生能夠結合自身的學識和見識,提出一些行之有效的行政辦法和手段來幫助解決二者之間取捨平衡的問題,比如說發動民間百姓投入額外的人力物力參與治水和抗旱,或主動聯繫周邊地縣組織勞工來本縣協助等等,乃至於提前聯繫好糧食和生活保障物資的貨源,針對糧食減產和饑荒做好準備等等。”
聽完王貞宣讀的答題指南,王灃首先便覺得打開了眼界,不由嘆道:“這……這如何僅是考題,這簡直是把治國理政的方略,手把手來教啊!”
不錯,作爲一個考生,在瞭解這道題的解答方法的同時,不難把其中的內容和重點記下,日後要說真有機會能夠成爲地方官員,萬一真的在日常的工作中遇見了同樣的問題,他豈不是信手就可以解決了?
驚歎之餘,王灃便也讓王貞再多多來讀,結果王貞又抽了幾道行測題來與衆人研究,便發現這些題目基本上都與世人的行爲、常識還有官府的行政舉措有關,後來也才明白所謂的“行測”,乃是指“行政職業能力測試”,考的就是考生的行政能力,不由全都是歎爲觀止。
也不說王灃等人如何在震驚之中聽題解題,卻來說之前因爲惱怒和羞愧憤然離去的馬周等人,在甩手離開了王灃府邸之後,一羣人先是在王家門口聚集議論,結果因爲沒論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是各自拱手拜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至於馬周也與三五個挑唆他今日來搞事的同窗一道離開,徑直去往了曲阜城中規模最大酒樓“文華樓”,待得上樓坐定,也就聽馬周道:“王督學今日所言,諸位以爲如何?”
馬周同窗大多爲薛郡本地人士,不少人之前更是孔家學府的學子,聞言自然是義憤填膺,氣憤非常,直言這王灃肯定是想要跪舔新朝而不得,所以今日纔會這般說話云云。
倒是馬周被人當面打臉了之後,還是稍微自審了一下,不由點頭嘆道:“其實王督學所言倒也不差,自打楊隋定下以科舉取士的成例之後,我輩讀書人方纔有了一條穩定、公平的晉身大道,比起前朝只看家世、名望要好上太多,此路既開,無有倒退之理,所以科舉之事本身並無過錯。”
聽得馬周如此總結,衆同窗倒也認同,就聽有人道:“我等不忿之處,非是科舉本身,乃是新朝科舉不循舊例,搞什麼另闢蹊徑,實是爲難人哉!”
馬周反倒是搖頭道:“此點王督學也說得不錯,正如公田法之事,爲何我等家中的佃戶就退佃,王督學家中的佃戶就不曾,其實誰人不知這等免稅、不稅的方法於百姓而言是好事,只因損了我等利益才認爲其是惡法,新朝科舉另闢蹊徑未必就是多此一舉,只不過是看起來我等寒窗苦讀十餘載所學儒學似乎白費了功夫,也才覺得新朝可惡,豈有此理罷了!”
衆人聽來頓時吶吶不言,全都陷入了沉思沉默,恰好此時酒菜上來,衆人便也悶頭吃喝,各自思索起來。
待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也就見馬周忽然滿飲一杯,而後起身與諸人道:“諸位,我決定了!明日我便動身去往鳳朝新都,尋一間靜舍好好苦讀一年,就不信考不上這新朝的科舉!”
其他人聽了,先是面面相窺,而後便是漸漸面有愧色,有人道:“賓王兄若要讀書,在家便好了,何須去往新都?”
哪知馬周卻是搖頭答道:“今次我自清河來,因心中早有偏見,所以並未深入新都,僅是在那新都的五環外打了個轉而以,如今想來還真對新朝所知不多,實乃大謬也。”
“五環?何爲五環?”聽着馬周嘴裡說出的新詞,衆人都是一愣,當即就引起了好奇。
這馬周雖然自詡是僅僅在新都外圍打了個轉,但多少對新都還是有一點認識,當下便與衆人擺談了起來,不過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東西顯然都是負面的,比如說什麼城外的田地都是大田很不合理,城池居然是不設城牆城郭的,還有道路也是寬得要死,佔了路邊不少良田等等。
不過,雖然馬周所言皆是負面看法,但也叫一直窩在家中的衆人開了眼界,莫名對馬周口中的新都升起了一絲絲的好奇,紛紛心生嚮往,想要去看個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