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剝繭

飛旋的樹葉自半空緩緩飄落,如盤舞的蝶,段笑炎忽然開口。

“師兄,你敗了!”

“師弟,三十多年了,我仍是打你不過。”顛道人輕笑着拋下了掌中的寶劍。

“師兄既是認輸了,就隨我一同回京吧。”

顛道人搖頭,淡淡道:“我先時可沒答應你同去。”

段笑炎手上一緊,劍尖透膚而入,一點殷紅慢慢滲了出來。

顛道人面不改色,玄月卻是一驚,屏住呼吸,腦中飛轉,師父和師叔在做什麼?她要不要出手?

“師兄,你爲鹿家皇朝守護了十多年,已經盡了力。如今國已易主,再沒了後人,你難道還要替他們守下去麼?隨我去京城吧!當今天下四分,鹿國最弱,大麴國富甲天下,國力強盛,爲幾國之最,當今聖上賢德睿智,值得我等替他效命,我早已舉薦過你!”

顛道人靜靜望着對面這人執着的眼眸良久,苦笑道:“師弟,人各有志,不能相強。”

段笑炎默然,手中的利刃終究也沒再刺入半分。他緩緩收劍回鞘,垂下眼眸,低聲道:“師兄,你這一身本事,就任由它埋沒山野麼?我真替你不值!”

顛道人卻不答他,擡眼望向院外的大樹,高聲喚道:“丫頭,下來吧!”

玄月聽得糊塗,見兩人不再動手,一顆心放入了肚中,聽到師父召喚,忙涌身跳下,身子在半空中輕巧巧一個轉折,落在師叔面前,順勢跪倒行禮。

“玄月拜見師叔!”膝蓋剛要着地,身子就已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輕輕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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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一年沒見,玄月功夫可大長了!”

玄月擡頭,正對上段笑炎溫潤含笑的眸子。這位師叔寬袍大袖,行止從容,難以想象方纔凌厲的殺氣是這將優雅與豪氣融於一身的人發出的。想到他竟然用劍威嚇師父,心裡到底有些不快。

“師叔!您是來接無涯師弟的麼?”她暗暗擔心,不知道谷中那半死不活的小子會不會向師叔告黑狀。

段笑炎點頭道:“不錯,玄月倒都猜着了。帶我去見無涯吧,你師父的陣法機關我可應付不了!”

“咦?師叔難道不知麼?”玄月頗爲好奇,既是一師之徒,做師父的又怎會藏私不授?

“確是不知!我師兄妹三人所學各不相同,因此你師叔並不懂得陣法機關,不能入谷。”

“師兄妹?”玄月來了興致,“師叔,你快告訴我,我是還有個師叔麼?她現在哪裡?”

旁邊顛道人輕咳一聲,段笑炎瞥了他一眼,摸了摸玄月的頭,彎下腰低聲道:“這事只能問你師父了,師叔可幫不上忙!”

顛道人插言道:“玄月,你先回谷告訴無涯,我這就帶你師叔過去。”

玄月雖然心內好奇,知道師父多半是有話要和師叔說,再者自己也要去警告無涯,想想還是回軒轅谷爲先。

“烏鴉!小烏鴉!”玄月大聲叫着奔進了無涯的臥房,見他還在牀上酣睡,嘟噥一聲“懶蟲”,上去一把揪着他的耳朵拉了起來。

無涯立時痛得醒了,大叫道:“殺人啦!搶劫啦!非禮啦!”

玄月又好氣又好笑,兩手掰過他的臉對着自己,惡狠狠道:“小烏鴉,你師父來了!你給我聽着,要小心說話!”

“師父來了?段笑炎?”無涯愣了愣,噌地從牀上跳起,叫道:“糟了!師姐,快幫我更衣!”說着手忙腳亂撿起牀頭的衣褲胡亂穿上,又去櫃中取了件外袍套上。

玄月見眼前這整日哼唧着歪在牀上的人忽然生龍活虎,竄上跳下,不覺目瞪口呆,半晌沒回過神來。

這時顛道人已經陪着段笑炎進了門。無涯上前躬身行禮,段笑炎上下打量着他,慢慢皺起了眉頭。

玄月回頭看去,只見無涯隨意套着藏藍色的外袍,袍襟皺巴巴的,衣領翻卷着,帶子歪到了一邊,一副狼狽模樣,活脫脫一個不修邊幅的小顛道人!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段笑炎的臉色愈加難看,他壓下心頭的怒氣,淡淡道:“無涯,收拾東西,隨我回京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無涯急了,大聲道:“師父,你答應我學藝兩年,今日爲何要提前回京?”

“北征一切順利,你爹爹讓我來接你回去。”

無涯頓時噤聲,臉也拉了下來,想來平日裡是極怕他父親的。他慢慢蹭到師父跟前,偎進他懷裡軟語求道:“師父,讓徒兒在軒轅谷再呆上一年吧。徒兒會盡心盡力修煉武功,勤讀文章,決不會辜負了師父!”

見段笑炎不答,他苦下臉,擠出幾滴淚來,將頭埋入師父臂彎,哽咽着道:“師父!徒兒這一生或許只有這一年可以逍遙,您一向心疼徒兒,就容我留下吧!您說的話,父……爹爹會聽的!”

段笑炎聽聞,心裡一軟,知他一向勤勉用心,多留一年,也並無不可。可他的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只怕因此耽誤了他的學業。

無涯知道他的心思,擡頭道:“師父,您備着的書冊徒兒每日也都讀着呢,不懂的都已經請教了師姐,不信您問師姐?”

難道是指那些史書、策論麼?見師叔目光看了過來,含着詢問,玄月傻傻地點頭,腦中兀自在想,那些書早搬回了自己房中,他既是喜歡,明日再搬回來就是……

段笑炎卻不相信,玄月刁蠻任性,年紀只比無涯大了兩歲,又是個女孩子,大不了學識能和無涯相仿,又何論能做他的老師?

顛道人在一旁嘿嘿笑道:“段大人,我徒兒年紀雖幼,比起你們朝中濫竽充數的翰林、學士可不差!”

段笑炎知道師兄當年學識過人,傲視天下,聽他也誇讚玄月,心裡已信了七分,這樣想着,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無涯歡叫着跳起身撲向玄月,攬住她的脖子,在頰上啵地親了一口,遠遠跳了開去,朝她一揖到底,大聲道:“多謝師姐!”

一個不備,又被他輕薄,玄月大怒,一張臉頓時發了紫。她用手背使力擦了擦沾了口水的肌膚,握緊了拳。可當着師叔的面,也不好動手。

她心裡恨得咬牙切齒,面上卻帶着笑,咪着眼睛道:“天晚了,師叔今晚與師父喝頓酒,明日再走!我先去煮飯!”段笑炎聽她話裡有攆着自己離開的意思,不覺勾了勾脣角。

玄月去了廚房,一路上拿着細竹出氣,也不知劈斷了多少根。奇怪的是師父也跟了出來,與她一同來了竈間。

“師父,您不是最不愛下廚的麼?”玄月笑嘻嘻地說着,手中不停。

顛道人靠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道:“玄月,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心裡存着極大的疑團,可茲事體大,不能不小心在意。師父答應你,等你明年及笄,師父送了無涯回京,便將一切舊事都告訴你,包括……你的身世!”他語聲低沉寥落,彷彿這其中含着什麼巨大的機密,已令他不堪重負。

玄月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看了看他,起身上前,張開兩手輕輕環着他的腰身,道:“師父,您自小待我和親生父親沒什麼兩樣,若是這些舊事會讓您爲難,會讓你不安,我倒是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秘密!”

顛道人用力抱了抱她,溫言道:“這些都是你應當知曉的。玄月,記着,只能你一人知曉!”

“是!徒弟知道了!”

玄月仰起臉看着師父,忽然發現這張熟悉至極的臉似乎變得蒼老了許多。她心裡多少有些難過,師父天縱奇才,無施展之處,卻只能在這山林終老!也或許,師叔的話也有些道理……可師父似乎並無此意……難道是因爲自己麼?她話到脣邊,迎上顛道人慈愛的眼神,終是沒有吐出來……

一頓晚飯吃得段笑炎嘖嘖稱讚,他原是擔心無涯過不慣山中清苦的日子,這下倒是放心將他留下了。晚上他師徒倆在一處休息,定是說了不少私話,早上起來,無涯居然頂着兩隻熊貓眼相送。

出了軒轅谷,和衆人分手,段笑炎走了十多步,又回首抱拳大聲道:“師兄,良禽擇木,還望三思!”

顛道人隨意揮了揮大袖,連話都懶得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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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道人給無涯仔細檢查了傷處,恢復極好,他連聲稱讚無涯是個練武的好材料。這番話說得無涯和玄月兩人都變了臉色,無涯偷偷瞥了眼玄月,心內暗暗叫苦,忙央着師伯在谷中多呆幾天,傳授自己一些功夫。可顛道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囑咐幾句就回青雲觀去了。

玄月送走了師父,回身一看,無涯早逃得遠了。

哼,左右就這個山谷,還能逃到哪裡!

見玄月追來,無涯依仗着樹木花叢的陣勢,跟她繞着圈子。玄月見他在自己跟前耍斧子,冷笑兩聲,腳踏七星,穿花繞樹,片刻就到了他的面前,縱身躍出,已擒住他的手腕。

無涯吃痛,大叫:“師伯救命!”

“叫天王老子也沒用!這軒轅谷數你師姐我最大!”

玄月反扭他的雙臂,用一隻手按住,另一隻手從腰後抽出早已準備好的竹棒,朝着他屁股狠抽了下去。無涯悶哼一聲,居然沒哭沒叫,咬牙忍住了。

“傷勢早就痊癒,居然還敢裝病!害我擔心這麼久!”

“你竟然讓師姐我天天給你做丫環服侍你!”

“你小小年紀,不知非禮勿行麼?居然……”玄月曆數他幾大罪狀,說一條抽一下,說到這裡忽然覺着方纔被他親過的臉頰滑膩膩的感覺仍未褪去,忙收回按在他後背的手用力擦了擦,心中更惱。

無涯失了控制,忽然回身抱住她高舉的手臂,眼圈通紅,道:“師姐,我奶孃過世了……”說完伏在她臂彎嗚嗚哭了起來。

玄月被他這一哭,手裡舉着的竹棒已不知是否該接着落下,任由他一把鼻涕一把淚都抹在了自己的衣袖上。眼看着他哭音漸低,忍不住安慰道:“烏鴉,節哀吧!要不我送你回去看看?”

無涯擡起頭,拉着她的寬袖擦了擦眼鼻,哽咽道:“是冬日裡的事情,有好幾個月了。”

“罷了,回去吧。”玄月扔了竹棒,轉身向居處行去。

無涯昨夜聽到待自己親厚的乳孃過世的消息,着實傷心了好一陣,可自小受到喜怒不得形於色的教諭,也沒敢在師父面前露出悲慼,這下盡數發泄了出來,心頭的抑鬱一掃而空。

他臉上淚痕未乾,朝着玄月的背影嘻嘻笑道:“師姐服侍了我這許多日子,今兒我給師姐做頓好吃的!我先去捉魚!”看着那襲玄色道袍衣袂翩然、愈行愈遠,他的心中盡是融融暖意。

晚上吃飯時無涯不停地幫玄月挾菜,說着自己聽聞的笑話,看她眉花眼笑的,便隨意問道:“師姐,我送你的鳳釵呢?”

“鳳釵?有麼?在哪裡?”

“啊……師姐,我是怎麼受傷的?”

“還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觸動了機關受的傷!”

無涯撓撓頭,他依稀記得自己尋到一個藏寶洞,爲了給師姐取一枚鳳釵,中了機關暗器,原來都是幻覺!難怪這些日子他整日做夢,陰森森的宮殿,四處都是惡鬼……

玄月看他皺着眉苦苦思索,捂着嘴暗笑,這小子,還想來詐我!她後來悄悄去看過瀑布旁的入口,果然已了無痕跡,不禁暗贊師父的巧手神工。

天氣漸熱,紫衣和紅衣終於回谷,帶了不少東西來。

紅衣喝着無涯煮的補氣養顏湯,讚道:“沒想到咱們幾個月不在家,小烏鴉學會煮食了!師姐真是好手段!”

無涯翻着她二人帶來的名畫、古譜等物直撇嘴,小聲嘟噥道:“這也算是好東西……我家中多了去了……”

紫衣微笑道:“烏鴉,咱們如今叫‘黑白無常’,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不要把咱們惹翻了,到時候先做了你!

“黑白無常?”無涯嘖嘖嘆道,“兩個美貌女子,起這麼個諢名,真難聽!還是‘軒轅三劍’好些。”他忽然看到一本小冊子,上書“峨嵋訣”三字,抽出來翻看,似乎都是練功的口訣,沒等細讀,玄月已不動聲色從他手中抽走,放入袖中。

無涯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原來你倆是去做偷兒!”

紅衣噗地笑了出來,紫衣略顯尷尬,道:“偷兒這名兒太難聽,咱們黑白無常可是江湖聞名的雌雄大盜呢!”說着取出一個黑色的面具戴在面上。

無涯嚇了一跳,慢慢別了過去,取下她的面具仔細端詳,一臉的羨慕,悄聲道:“紫衣姐姐,下次你們出去千萬要帶着小弟我!我也想做一次無常鬼!”

“這還不容易,去向你師姐討張□□就是!”

想到初入青雲觀時嚇昏了自己的鬼怪,無涯不覺吐了吐舌頭。

入秋時,谷外發生了一件奇事,連續數次有人要闖入谷中,幸好都被機關攔住,留下不少包袱銀錢來。

無涯奇道:“師姐,難怪你們這麼有錢,原來還是有人專門送上門來的?”

紫衣和紅衣相視而笑:“咱們這軒轅谷地域偏僻,幾無人煙,難不成還會有江湖匪類打咱們的主意?”

玄月看過機關埋伏附近的痕跡,去叫了顛道人來。他仔細察看了附近的足印、血跡,又翻看了包裹中的銀錢衣物,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該來的總會來!”

他望着天許久,吐出這麼一句話來,然後拂袖而去。

冬日到了,無涯想着過了年就要走了,頗有些鬱悶。玄月爲了逗他開心,特意用木頭做了個會動的小鳥來送他。無涯大喜,整日拿在手中把玩,不捨得放下。

除夕這天傍晚,軒轅谷居然下了一場前所未見的大雪,紅衣歡天喜地地叫上衆人出去玩雪。

堆好兩個大大的雪人,無涯手臉已凍得通紅,看着一旁給雪人細心畫着眉眼的玄月,心情卻無比歡暢。有這樣一個姐姐,也是幸福的吧?可惜自己姐妹雖多,卻沒有一個貼心的。他在這軒轅谷中由着玄月呼來喝去,無非是想享受這姐弟間的一點溫情。這樣快樂的日子,一輩子有這兩年,也已經足夠了……

忽然一個雪球砸到了後背,無涯剛轉頭,又被砸中腦門,碎雪飛濺,他忙奔到遠處,滾了幾個雪球還擊,一時笑語歡聲,沸反盈天。

一陣風吹過,枝頭上晶透的雪粒撲簌簌飄下來,如梨花碎玉傾落。

玄月隱約似聽到師父的呼喝聲,她打了個手勢,展開身形順着聲音尋去。剛到谷口,便聽到顛道人冷厲的聲音傳來。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我已與他恩斷義絕!我此生不會回去尋他晦氣,讓他也再不要來找我!”

3.山居20.襄王50.求親39.淺吻31.歸屬34.破裂26.端倪9.分別2.情敵35.遠近24.被誣39.淺吻15.路窄38.流光23.劫疑7.無猜9.分別26.端倪47.迷亂1.綁票30.得失52.妒意5.情殤50.求親43.命數31.歸屬7.無猜20.襄王18.坐化33.突襲16.掌門41.濃淡29.飛鷹52.妒意33.突襲24.被誣23.劫疑51.別離33.突襲53.交付30.得失18.坐化31.歸屬2.情敵33.突襲6.歸舟10.奪命11.軒轅17.險境43.命數20.襄王2.情敵5.情殤27.關切38.流光24.被誣25.風雨27.關切4.修身47.迷亂30.得失44.霽月2.情敵28.真假41.濃淡25.風雨16.掌門24.被誣34.破裂13.收徒31.歸屬50.求親10.奪命21.爲客48.血祭32.逼迫33.突襲2.情敵7.無猜42.迷茫13.收徒27.關切6.歸舟6.歸舟7.無猜30.得失35.遠近18.坐化36.狹路10.奪命10.奪命38.流光27.關切41.濃淡31.歸屬53.交付10.奪命22.離京
3.山居20.襄王50.求親39.淺吻31.歸屬34.破裂26.端倪9.分別2.情敵35.遠近24.被誣39.淺吻15.路窄38.流光23.劫疑7.無猜9.分別26.端倪47.迷亂1.綁票30.得失52.妒意5.情殤50.求親43.命數31.歸屬7.無猜20.襄王18.坐化33.突襲16.掌門41.濃淡29.飛鷹52.妒意33.突襲24.被誣23.劫疑51.別離33.突襲53.交付30.得失18.坐化31.歸屬2.情敵33.突襲6.歸舟10.奪命11.軒轅17.險境43.命數20.襄王2.情敵5.情殤27.關切38.流光24.被誣25.風雨27.關切4.修身47.迷亂30.得失44.霽月2.情敵28.真假41.濃淡25.風雨16.掌門24.被誣34.破裂13.收徒31.歸屬50.求親10.奪命21.爲客48.血祭32.逼迫33.突襲2.情敵7.無猜42.迷茫13.收徒27.關切6.歸舟6.歸舟7.無猜30.得失35.遠近18.坐化36.狹路10.奪命10.奪命38.流光27.關切41.濃淡31.歸屬53.交付10.奪命22.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