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別離

皇帝本要留下唐風用膳, 可他心急如焚,大約心底裡也是怕帝心難測,一言不善, 或許就會改變了心意, 遂婉言謝絕。

雖是瞥到身旁的玄月一臉的失望, 無涯也沒強留, 命楚秋立即帶他去刑部提人。唐風再次叩謝聖恩, 朝玄月一抱拳退了出去。

出了殿門步入和暖的陽光下,他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昂首眯了眼望着天上浮雲, 更加挺直了腰背,倒顯出以往瀟灑俊朗的風姿來。

玄月的目光追隨着他矯健的背影, 遲疑着便要跟了出去。

“玄月。”身後傳來皇帝略顯不快的聲音。

愕然回頭, 玄月被他蘊着薄怒的眸色驚了一下, 心道這會子不能惹這個小祖宗生氣,壞了唐風的大事。她臉上堆了笑, 走上前去,深深一禮,仰起臉道:“陛下英明神武,小女子仰慕不已!”

無涯也知她是隨意胡扯哄自己開心,臉上便隱隱現出笑意來, 將她拉到近前道:“這位女俠既是對朕有意, 朕今日便納了你吧!”說着俊面薄脣便壓了過來。

玄月吃了一驚, 想抽身逃開, 身子卻已被他圈在御案前。被男子濃烈的氣息包圍着, 她的心中有些慌亂,不由大聲道:“光天化日, 陛下怎可對民女無禮!”

皇帝眼中的笑意愈發濃烈起來,親了親她的額頭,身子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看在朕善待唐風的份上,玄月可否答允朕一事……”他的手指自玄月腰間滑過,輕輕勾住了腰帶上的盤結。

“不!”玄月脫口而出,推開他的手,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無涯怔了怔,知道她會錯了意,強忍着笑伸出手掌,捉住她兩隻微涼的柔夷,輕輕貼在面頰上,低聲道:“答應我,往後不要再穿這勞什子的道袍……”

這時內侍進來稟報,靜安侯在外候見。玄月見來了外人,忙胡亂答應了,掙脫開來,避到一旁。

無涯也不再逗她,命內侍傳靜安侯入內。給他診治的太醫也一同進來,稟明傷情後退了下去。

楚英傑原本就相貌俊逸,方纔沐浴後換上寬大的錦袍,更顯得風神如玉、倜儻不羣。玄月看了不覺暗贊,心裡和皇帝比了比,覺得還是小烏鴉更好看些。想到此,偷眼看了過去,正瞧見皇帝微微斜眼睨着她,目光中含着些許的警告之意,玄月面上一熱,扭過頭去假作不見。

皇帝對靜安侯溫和體恤,答允他赦免楚王的死罪,卻要永守皇陵,楚英傑叩謝聖恩,皇帝又囑咐幾句便讓兩人陪着他一同在暖閣用膳。

在十多名宮人的服侍下,三人吃着走馬燈似的各色菜品,不一會兒玄月便黑着臉擱下了筷子。無涯早看出她的不耐,揮手趕了衆人出去,低笑道:“玄月,宮中用膳,都是這般,總要習慣纔好!”

玄月見他自說自話,冷笑道:“陛下,小民怕是沒這福份!還是回家吃糠咽菜的好。”皇帝只笑了笑,沒再出聲。

一旁的楚英傑瞪大了眼睛瞧着她,沒想到玄月如此無禮,自己這位堂兄竟然也忍了下來,正尋思着忽然觸到皇帝幽深的目光,忙低下頭去自顧吃飯。

身邊沒了閒雜人等,玄月覺着心情舒暢了許多,她將椅子朝楚英傑身旁拉了拉,詢問他何時去軒轅谷提親,何時成親,往後居於何處。

楚英傑瞥了皇帝一眼,低聲道:“這門親事小弟須先稟明父親,餘事但憑姐姐做主。”

“好,我隨你一同回去!咱們軒轅谷終於要辦喜事了!”玄月興奮不已,全沒看見一旁臉色微變的皇帝。

紅衣終於有了良伴,玄月很是替她高興,一時又想到紫衣,心裡微微一痛。常清明於她是個難以消除的陰影,雖然現任華山掌門洪子翔對她的情意大夥兒皆是心知肚明,卻沒一個人敢當面挑破這層窗戶紙。

無涯也似忽然有了興致,仔細詢問楚英傑與紅衣相識的經過,哈哈笑道:“當真是天賜良緣!朕明日便給你賜婚!英傑可在京中住上幾日,準備彩禮。”

靜安侯與他畢竟是從小一同長大的堂兄弟,相處時便格外親切些。眼見着他要娶妻了,心裡也着實替他高興。忽然想到自己後宮空置,不覺用眼睛狠狠剜了玄月。

楚英傑初時拘謹,後來見皇帝仍是如從前一般相待,眼中不覺有些溼潤起來。

吃過飯,宮人撤去膳食,攏起帷幔,午後的陽光毫無保留地撲了進來。皇帝有些倦意,示意他退下。

楚英傑突的撲通跪下,大聲道:“微臣想求陛下一事!”

“起來說話。”皇帝和顏悅色道,“英傑,有什麼要求你只管說,能答應的朕自然不會爲難你。”

楚英傑卻不起身,反而磕下頭去:“臣懇請陛下允臣辭去朝中官職,廢去靜安侯的封號!臣今後只望能與紅衣踏遍四海,看盡風月。”

“踏遍四海,看盡風月……”無涯喃喃重複着,轉眸看到玄月一臉的豔羨之色,沉默片刻,斬釘截鐵道,“你不願在朝任職,那也由你,宮廷江湖可任你來去。不過,你須替朕執掌青龍堂,你仍是我大麴國的靜安侯!”

楚英傑知道皇帝能做這樣的讓步已是極限,忙磕頭謝恩告退。

玄月怔怔地望着楚英傑遠去的路徑,神色間已是怏怏的。

無涯嘆息着走近,緩緩自身後擁住她,低聲道:“鹿國使臣明日回國,你還要見見麼?”

玄月已經習慣了他的擁抱,不再推拒避讓,將頭無力地靠在他肩上,低聲道:“湖海逍遙,真是羨煞旁人……”頓了頓忽然道,“烏鴉,我想隨使臣回鹿國去看看哥哥。”

“好。”無涯親了親她的額頭道,“然後呢?”

“然後……回軒轅谷,把紅衣嫁了!”

“再然後呢?”

“陪着紫衣,教授徒弟。再然後,去三花門,將掌門之位傳給真正勝任之人。再然後,帶着徒弟走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嶽……”玄月的眸中流光溢彩,滿是希冀之色。

話沒說完,擁住自己的手臂倏然收緊:“我呢?什麼時候回來陪我?你是我的老婆,別想逃走!”

無涯溫熱的呼吸就在她耳旁,聽他咬牙切齒般又提及婚事,玄月心裡有些慌亂,用力拉開他的手臂,悶聲道:“我要去看看唐風,也不知他那個壞師弟會不會再害他。”

無涯慢慢踱到殿門口,過了好一會兒,似是自言自語道:“唐風言辭間與流雲教少主孫倩情意深厚,朕倒是極願促成好事呢……”

玄月咬着嘴脣不作聲,聽着他喚了楚晉進來安排鹿國使臣明早入宮,隨後又命楚秋陪着她出宮去見唐風。

☆ ☆ ☆

馬車一路向西奔去,玄月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方纔被皇帝逼着換了淺綠色的裙裝,明豔的色澤如瀲灩湖水般包裹着她,想到方纔宮人侍衛驚詫的目光,更是渾身不舒服。

掀開簾子看了看行走的路徑,聽着外頭楚秋低低聲音指點方向,玄月不由撇了撇嘴。唐風的行蹤必不脫他們的耳目,她也不出言詢問,任由車子將自己拉到了同風客棧門前。

唐風開了門見是玄月很有些吃驚,看着她衣袂翩然,如風般進了屋,忽然微笑道:“玄月,你穿這衣服,很好看。”

玄月臉上一紅,忙轉過頭去打量寬大整潔的房間,目光掃到東邊榻上的人時怔住了。

水雲半臥在榻上,頭臉傷痕累累,身上腿上包着的幾處繃帶都滲着血,正目光狠戾地瞪視着她。

既是從刑部出來的,刑傷必定不輕,玄月見他臉頰青腫,指痕宛然,都是新傷,知道定是被唐風打的,心裡倒有些莫名的快意。

唐風指了指他道:“玄月你來的正好,他的傷處請大夫看過,都說不好醫治,還請你這神醫給瞧瞧。”

玄月哧地一笑,上前拆了紗帶細看傷處,微微皺起了眉。水雲剛恨恨罵了聲“死丫頭”,便被玄月掐上了傷處,只得閉上嘴巴忍着痛隨她翻弄。

“傷勢雖重,也並非不治。”只不過,功力全失罷了,這句話她可沒說出口。思索片刻,便開了方子請楚秋去藥鋪抓藥。楚秋早得皇帝命令,不得離開玄月半步,他拿了方子出門便悄悄吩咐車伕跑一趟。水雲見她能救了自己,也不敢再出言得罪。

好容易處理了水雲的傷處,日頭已要落山了。玄月命楚秋守着水雲,自己拉着唐風去了前面酒樓。楚秋雖是萬般不願,也只得聽命留下。

玄月原本有許多話要和唐風說,到了對面相見,卻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唐風見她眼神閃爍,欲言又止,微微一笑:“玄月,往後咱們大約很難再見到了,我將水雲交給師父,便打算帶鴻兒離開。”

“離開?”玄月驚道,“去哪裡?荒蠻之地麼?”他礙於師恩不能替妻子報仇,便要帶兒子遠離中原麼?

唐風搖頭:“不過是退出江湖,尋一處山明水秀之地隱居罷了。”

玄月的眸子頓時光亮起來:“唐大哥,若說山明水秀之地,怕是再沒有比得上軒轅谷的,鴻兒也極喜歡,你……你帶着他去吧!”

被眼前炙熱期盼的目光迫着,唐風垂下眼簾,聲音含混:“對不住,玄月,我從此……不想再見江湖中人。”

玄月臉色微白,扯了扯嘴角,儘量平了聲道:“知道了,唐大哥,你……多保重!”

“妹子也自己保重,皇帝待你極好,切莫意氣用事,錯過了機緣。”唐風的目光很是溫柔,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

玄月心中一酸,忽然身子前縱,不管不顧撲入他懷中,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胸前,不知哪裡來的水霧瞬間模糊了雙眼。這寬闊的胸膛曾是她熱切渴盼的,可他從前不屬於她,往後,也不會屬於她……

“唐大哥,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他。”玄月紅着臉小聲道。聽着唐風沉穩的心跳,她忽然想,或許,有這樣一位哥哥也很好。

“和他在一起開心、滿足,大約就是喜歡了。”

就在這時,簾子一挑,高大魁偉的黑衣人大步而入,高聲笑道:“兄弟原來在這裡,害哥哥我好找!”來人正是流雲教護法裘照影。

他忽然看到依偎在唐風懷中的玄月,沉下臉來:“你這丫頭到底喜歡哪一個?既是喜歡了皇帝,就不要再來招惹唐風!”

“裘兄!”唐風喝住他,輕輕推開玄月,“裘兄找我何事?”

“少主要見你,隨我回摩天崖吧。”

“裘兄請替我轉告孫倩,唐風從此與流雲教再無瓜葛!”唐風的聲音不含任何情緒,低沉卻不容置疑。

“再無瓜葛?”裘照影冷笑道,“這得由少主說了算。我裘照影只負責來請人!”

唐風昂首冷笑:“只怕還沒人能迫我唐風做不願做的事情!”

玄月聽兩人話語不善,忙走到他身旁,手扶住了劍柄。

兩人劍拔弩張僵持着,裘照影盯視他片刻,忽然朝外面大聲叫道:“小二!上酒!”

眼前推杯換盞的兩人已全無方纔的殺氣,玄月左右瞧着,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裘照影的功夫極高,在江湖上能勝過他的沒幾個人,唐風近幾年縱是進境神速,也未必是他的敵手……

正思量間,眼前寒光一閃,冷冽的劍氣迸發,瞬間已逼到唐風眉心。他伸手一按桌面,借力後仰,劍刃從面上寸許劃過,他足尖輕點,向後躍出,不料劍尖跟着前刺,始終不離眉心寸許,唐風不及拔劍,後背已貼上牆壁,退無可退,只得赤手奪對方寶劍。

裘照影號稱劍魔,在劍上浸淫數十載,劍尖虛晃已點在他咽喉,凝劍不發。唐風猝不及防,劍未出鞘便已受制,他低頭看了看眼前的寶劍,擡頭又瞧了瞧手持利劍的裘照影,抿着脣,也不說話。

裘照影嘴角有一絲促狹,搖頭道:“慚愧,兄弟對做哥哥的毫不設防,倒讓我偷襲成功,一擊得手了。”

唐風不禁苦笑道:“小弟素來敬仰裘兄是光明磊落的漢子,今日爲何——”

“你師父在摩天崖,一直都在!”

“什麼?”唐風沒聽明白。

“教主答允你師父,只要他留在摩天崖,流雲教就不會動華山派一根手指。”

“師父他……”唐風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着,腦中亂作一團。

突然,裘照影握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好似沒了力氣一般,寶劍嗆然落地,身子也晃了晃,慢慢軟倒。

唐風愕然,伸手扶住他,連聲喚道:“裘兄!裘兄!你怎麼了?”

“酥筋散。”玄月淡淡道。

裘照影身子虛軟,全身無一絲力道,他瞪着玄月道:“你這丫頭,換了衣衫本事也見長啊,居然能迷翻了裘某!”

玄月不理睬他,只看向唐風:“唐大哥,你若是不願去流雲教,在這京師之中,只怕還沒人能迫你前往。”

沒料唐風卻搖頭道:“不,我去。既是我師父在摩天崖,我必得前去。玄月,多謝你了。給裘兄解了藥性吧。”

☆ ☆ ☆

別離,或許將是永久的別離,竟然不是那麼心痛,沒有透徹心肺的痛楚,沒有傷心欲絕的無望,而僅僅是一種失去摯友的遺憾,失去親近的兄長的失落和黯然。

玄月有些迷惑了,她曾是那麼愛唐風,不是麼?她對着酒罈發了愣。

唐風等人已走了一個多時辰了,玄月初時一個人自斟自飲,後來見楚秋尋了過來,就讓他陪自己一起喝。這會兒兩人面前已堆放了六七個空罈子。

“楚秋,若是你喜歡的人離開你了,你會不會心痛?”

“心痛……會的……”楚秋不知想到了什麼,垂下頭灌了一杯酒,喃喃道,“心裡就像刀子割一樣,一刀一刀,生生地痛着,卻又不能不承受……”

是啊,一定會心痛的。從前見到他成親時自己的心痛了好幾日呢……可她今兒爲什麼沒有心痛?玄月搖頭苦笑,她爲什麼總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呢?

唐風也說烏鴉對自己很好……可她開心麼……她滿足麼……

“玄月姑娘……天晚了,咱回去吧,主子還等您用晚膳呢。”楚秋忽然驚醒,雖是有了幾分酒意,卻還記着自己的職責,再次小心地勸着。

玄月聽他提到皇帝,心中一暖,此時,她忽然極渴盼他溫暖的懷抱……

“走吧!回宮!”

11.軒轅30.得失32.逼迫5.情殤7.無猜50.求親8.剝繭5.情殤22.離京31.歸屬13.收徒8.剝繭47.迷亂44.霽月23.劫疑37.歸宗11.軒轅18.坐化12.漸遠21.爲客52.妒意43.命數35.遠近37.歸宗8.剝繭26.端倪43.命數33.突襲39.淺吻34.破裂23.劫疑53.交付37.歸宗23.劫疑36.狹路43.命數34.破裂37.歸宗52.妒意40.驚變29.飛鷹44.霽月21.爲客22.離京48.血祭9.分別17.險境21.爲客53.交付16.掌門35.遠近25.風雨34.破裂53.交付26.端倪16.掌門5.情殤37.歸宗25.風雨17.險境24.被誣51.別離10.奪命51.別離32.逼迫15.路窄31.歸屬37.歸宗50.求親35.遠近43.命數15.路窄19.溫馨34.破裂13.收徒30.得失12.漸遠7.無猜19.溫馨44.霽月9.分別33.突襲47.迷亂5.情殤5.情殤40.驚變32.逼迫1.綁票44.霽月47.迷亂1.綁票10.奪命32.逼迫51.別離26.端倪
11.軒轅30.得失32.逼迫5.情殤7.無猜50.求親8.剝繭5.情殤22.離京31.歸屬13.收徒8.剝繭47.迷亂44.霽月23.劫疑37.歸宗11.軒轅18.坐化12.漸遠21.爲客52.妒意43.命數35.遠近37.歸宗8.剝繭26.端倪43.命數33.突襲39.淺吻34.破裂23.劫疑53.交付37.歸宗23.劫疑36.狹路43.命數34.破裂37.歸宗52.妒意40.驚變29.飛鷹44.霽月21.爲客22.離京48.血祭9.分別17.險境21.爲客53.交付16.掌門35.遠近25.風雨34.破裂53.交付26.端倪16.掌門5.情殤37.歸宗25.風雨17.險境24.被誣51.別離10.奪命51.別離32.逼迫15.路窄31.歸屬37.歸宗50.求親35.遠近43.命數15.路窄19.溫馨34.破裂13.收徒30.得失12.漸遠7.無猜19.溫馨44.霽月9.分別33.突襲47.迷亂5.情殤5.情殤40.驚變32.逼迫1.綁票44.霽月47.迷亂1.綁票10.奪命32.逼迫51.別離26.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