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煙剛從產房被推了出來,季秋卻又進去做外科手術,這一次,換成顧月白送他進去,齊灼華在身後凝望。
“怎麼回事?”齊灼華走過來,見顧月白衣衫凌亂,下襬少了一大塊,隱約露出纖巧的肚臍,左臂上一片嫣紅,似乎流血了,又看到季秋受傷的手,不免過來詢問。懶
說着,就來抓顧月白的手臂欲查看傷勢,顧月白咬住脣什麼話也不說忽然掙脫,齊灼華的臉色就跟着冷下來,冷聲怒斥,“瞎發什麼脾氣,給我看看。”
顧月白再不動彈,木頭人一樣任他檢查,一雙手全身到處亂摸,雖看不出什麼外傷,但摸到她都疼的直吸氣,尤其是頭部……被那竹竿打了不知多少下,嗡嗡的疼,好像要裂開一樣。
齊灼華見她隱忍疼痛的模樣,手掌觸到哪她都鼻翼微動,雖動作輕微對她而言卻已到極致,“去讓醫生徹底檢查一遍,處理一下傷口。”
她被他扯着走,兩腿發顫差點摔倒,下意識攀上他高大的身子,他才知她傷的不輕,打橫抱起直接送給醫生檢查
。
片刻之後,確定其他沒什麼大礙,只是頭部受了重擊,可能有中度腦震盪,需要好好休息。
病房裡,顧月白被強制性地安置在牀上不準下來。
幽幽地看一眼齊灼華,輕輕地問:“季煙生了?”蟲
看她態度始終帶刺,齊灼華繃緊了臉,眸子低沉,“生了個兒子。”
顧月白忽而嗤笑,俏生生的臉露出嘲諷,“你不是口口聲聲那不是你的種,怎麼這會兒一出口就是兒子?”
“顧月白你陰陽怪氣的做什麼?專門話裡挑刺?剛剛你跟季秋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怎麼兩個人都傷的這麼重?”
顧月白沉默,從那些人的隻言片語揣測,應該是有人想讓她知難而退離開眼前的男人吧,除了季煙她想不出第二個人選,下手狠毒還極有分寸,應該是丁健的人吧?
“我要去看看季秋。”顧月白欲下牀,雙肩卻立馬被齊灼華摁住,耳邊便傳來他霸道強勢的聲音,“不準去。”
剛剛他們一起相攜經過他身邊的畫面,她臉上對季秋濃重的焦急和擔心,看他的眼光似乎比從前多了些什麼,及至經過他身邊時,她居然什麼話也不說,只當沒看見他漠然錯過,那一刻,心口無端端發疼。
“齊灼華,你放開我。”顧月白恨聲,臉上交錯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兩人正僵持不下,有護士過來通知齊灼華齊爺爺那邊叫他,他立刻臉色劇變,叫顧月白好好呆着,起身極快地回到了齊爺爺的病房。
“爺爺~”病牀上,老人嘴上帶着氧氣罩,輸液滴答滴答地流個不停,剛剛灰白的臉色奇怪地轉成病態的紅。
齊灼華詢問地望向寸步不離守在這裡的何迪,何迪臉色冷峻,看着齊灼華道:“爺爺要看看你兒子。”對於他和季煙糾纏不清的事,何迪不甚明瞭,但非常的憎惡,因爲他們傷害了小白。
“去~去~抱過來給我看看
。”齊爺爺此刻是清醒的,是激動的,臉上重新綻放了希翼的光彩,整個人好似從剛剛的死神中回來了一樣。
齊灼華怔然片刻便去了母嬰室,季煙生產時大出血,失血過多使她看上去很虛弱無力,可精神卻是興奮激盪的,她有驚無險地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她跟齊哥哥的孩子,血脈相連的骨肉,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高興的睡不着,雙目一刻也捨不得離開沉睡中的嬰兒。
“齊哥哥~”見俊挺的身影一出現,季煙甜甜地喚了一聲,剛剛是他……就像丈夫一樣,抱着自己進產房,生產中全力鼓勵,一雙大手始終緊緊地攥住她疼的胡亂揮舞的手,那一刻,她似乎看見了顧月白變成白紙一樣的臉。
齊灼華垂眸看一眼睡得香甜的嬰兒,他的兩條小胳膊垂在頭的兩側,紅彤彤的小臉蛋,五官精緻,眉眼像極了季煙,是個漂亮的小寶寶。
“爺爺想看看他,我抱他過去。”他看着季煙帶着異樣神采的眼睛說,季煙躍躍欲試,“我也一起去,剛剛爺爺咳了好多血,我放心不下。”
“不行,你應該躺着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就把寶寶抱回來陪你。”他強硬命令,伸手笨拙地抱起包着棉布的新生兒。
“齊哥哥,你這個樣子看起來好奇怪,應該是這樣抱的啦……”季煙寶貝地接過寶寶,按照護士剛剛教給她的方法抱給齊灼華看,但看他手長腳長的大男人抱着小不點兒,怎麼抱都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季菸禁不住呵呵地笑。
齊灼華自己也覺得好生彆扭,看着懷裡比他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嬰兒,心裡竟涌出異樣的情愫,他就這麼小心翼翼地抱着寶寶往爺爺的病房走去。
頃刻間,顧月白和齊灼華尷尬地相遇。
顧月白知道齊爺爺病情惡化,見他那樣慌張地離開便過來探視,可她不敢踏進病房,只是站在外面,透過玻璃看着裡面奄奄一息的老人,還有殷勤服侍的何迪……體味到他即將失去親人的悲痛,心裡也替他難過。
可是,一回頭,目光不期然落到他的身上,高大的男人,精心呵護着懷裡的雛鷹,那麼小心翼翼的姿態,那麼流連嚮往的眼神,他看見了她,腳步微頓,復又堅定地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
顧月白避無可避,他抱着嬰兒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爺爺要看他,所以我……”
“你不必解釋,我懂。”目光觸及到那一團軟軟的小生命,她立刻驚慌失措心痛難忍地後退一步,低了頭,沒有勇氣多看一眼。
“等……”齊灼華的話還未說完,何迪已經開了門,他深深看一眼顧月白,抱着寶寶和何迪一起走了進去。
小小的玻璃窗,映出老人激動的神情,顧月白甚至看見,他渾濁的眼睛裡淌出了淚花,是對新生命的欣喜,更是血脈延續的欣慰。
顧月白情緒紛亂,踉蹌着逃了出來,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揚揚灑灑地下起了小雨,一陣涼意襲上身體,遍體生寒。
她在住院部的底樓,身子沿着廊柱慢慢下滑,怕冷似地擁緊自己。
大概數個小時之後,有一個人找到了她。
季秋受傷的手被吊在了胸前,紗布從胳膊掛在他的脖子裡,步履穩健地找到了她,慢慢蹲下,用完好的一隻手拉她入懷,她怔怔的看他一眼,眼淚瞬然流下來,身子傾斜倒進了他的懷抱裡。
“別哭了,看你哭,我心裡會很難受。”他伏在她耳邊輕聲說,手臂用力,把她抱得更緊,她身上涼涼的,衣衫半溼,“我知道姐姐生了,我有了外甥。”
“是個漂亮的嬰兒。”顧月白喃喃自語,心尖忍不住閃出悲哀,爲所愛之人生兒育女,這恐怕是她這輩子無法企及的夢。
兩個人圍在廊柱邊,雨絲飛飛揚揚地灑進來,落到身上,細細密密的潤着潮溼的心。
良久,顧月白才平復情緒,雨絲溼了兩個人的頭髮,留下串串晶瑩的小水珠。
“你的手怎麼樣了?”顧月白扶着季秋站起來,四肢痠痛發麻,一個支撐不住反而跌進了季秋懷裡,季秋立刻穩住身子抱着她,臉現憂戚,“我沒事,你傷着哪裡了?”
顧月白覺得眼前不住地發黑,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可頭要裂開一樣疼,忍不住雙手抱頭,眼前天旋地轉,下一刻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季秋看着倒在他懷裡昏迷不醒的人哀嘆,她應該傷到頭部了,強自撐到現在,而他現在等同於只有一條手臂,怎麼抱她進病房休息?
可是,他多麼希望時間就在這一刻永恆地停止,讓兩顆受傷的心靈彼此靠近彼此慰藉,好過一個人遊魂一樣徘徊在痛苦邊緣。
有男醫生經過他們這邊,季秋招呼一聲,把顧月白送回了病房。
齊灼華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季秋脈脈地坐在一邊凝睇顧月白的臉,見他來了,怔然片刻,隨即離開,兩個男人什麼話也沒有說,一切自在各人的心中。
第二天,顧月白堅持出院,回家休養。
同一天,何迪的父母趕到了b市。
按照預計,季煙做完月子,齊灼華就將與其舉行空前盛大的婚禮。
依舊是綿綿細雨飄飛的一天,顧月白兀自站在陽臺上發呆,身後有一雙鐵鑄的手臂探過來,把她凌空抱起送入臥室。
“外面潮溼,小心凍着頭,以後老了留下病根。”
她總是不理他,齊灼華心裡也梗着刺,總覺得不是滋味兒。
“我已經把血液樣本送過去做鑑定了,很快就會有結果,月,你不要再冷落我了,好不好?”最近,他也是心力憔悴,時常半睡半醒間看見爺爺蒼老枯瘦的臉,一遍遍地指責他不聽話,不孝順,每次都從心碎中醒來。
而她又是這副模樣兒,鐵鑄的心也會覺得冰涼。
顧月白逡巡着他的臉,他驚疑不定的眼神,他倉皇失措地抱季煙進產房,他抱着嬰兒時無意中流露出爲人父的祥和……每一件事都讓她心痛,覺得很多事真的是無從考證。
“我沒有冷落你,我們……慢慢等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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