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瀾霎時從莫名的沉溺中恢復了理智,心情就像一隻盛着滿盈盈水的玻璃杯,從高高的桌子上掉下來。她甩甩微微發暈的頭,深長地吁了一口氣,想把果汁放回桌上,豈料玻璃杯碰到桌子角上,撞到了地上摔個粉碎。
立即地,這短促而清脆的聲音引來一雙雙注意的目光,當然也包括鍾彥霖的。服務生聞聲迅速跑過來清理。卓瀾側低頭看看地上溼漉漉的玻璃碎片,片刻後目光拉回落在沾着些許果汁的手指上。在她盯着手發怔時,一張乾淨的紙巾出現在視線裡。她接過紙巾擡起臉遇上他揣度的眼神。“我看你真的有問題。”
卓瀾用紙巾輕緩擦乾淨手,淡淡一笑,平靜地說:“會有什麼問題呢?”
“這。。。。。。我就無法知道了,你一會兒很多話,一會兒又不出聲,接着就這樣。”鍾彥霖指了指地上尚殘留的隱隱水漬。“你的情緒似乎。。。。。。起伏不定。”
“我承認我剛纔的情緒確實出現了問題,不過現在已經解決了。”她停下來瞄他一眼,“我猜想你對我的心緒爲什麼會不穩定,與什麼有關並不在意,噢?”
“我想以我們現在熟悉的程度,你不會告訴我真實的原因。而且我也不是一個喜歡打聽別人心事的人。”
“對啊,知道我的心事對你來說會是個負擔。”
“嗯,我不喜歡知道別人的秘密。人的一生要負載那麼多東西,何必要爲自己增添無謂的壓力。”
卓瀾拿起筷子說:“吃東西吧,我餓了。”
當卓瀾全神貫注吃東西的時候,鍾彥霖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事實上他有點兒害怕卓瀾,每次和她單獨相處,都讓他感到隱約的不安,可又說不清爲什麼;她像是一個內心被秘密填得滿滿的女人,說話時表情變化得很快,看得出她的思想很複雜。也許正因爲這樣,她的身上不乏某種吸引力,某種讓人難以忘懷的特質。他禁不住地極想知道她究竟是哪一種人;她時常露出蒙娜麗莎似的玄妙微笑,那種微笑若隱若現,難以捉摸,使人引發無窮的猜想。說不清看不透她微笑背後隱藏的深層涵義和玄機。如果說女人是一個難解之謎的話,那麼她就是謎中之謎了。
吃完飯出來已經快10點了。卓瀾沒開車來,鍾彥霖明白這個時候一個男人的基本禮貌和責任。“我送你。不過我車停在前面的停車場。我去開車過來,你在這等我。”
鍾彥霖轉身走出幾步後,卓瀾快步追上他。“我還是跟你一塊去吧,站在那怪冷的。”
他沒搭話,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同時放緩了步子。
雖然這座城市沒有寒冷的冬天,但夜晚的街頭還是能感受到絲絲陰溼的潮冷;他們前面的一對情侶靠摟着耳鬢廝磨,如膠似漆熱情似火。熱戀中的情侶們心中都有着一團火,無堅不摧。哪怕是在這浪漫的刮些陰冷小風的冬天。
“欸,你說他們結婚沒有?”卓瀾悄聲問。
“關於這個問題,能不能當我是透明的。因爲我對肢體語言沒有研究。”鍾彥霖掃了一眼那對密不可分扭得像麻花似的情侶輕聲說,聲音聽起來幾近於敷衍。
“嗯。。。照理呢,夫妻,特別是結了婚幾年的那種,只有在家裡例行公事的時候,纔會進入這種間距半徑小於10釐米左右的範圍。所以他們沒有肯定沒有結婚,也可能那個男的已經結婚了,女的還是單身。”
“不要把你的歪理當成事實。”鍾彥霖神色淡然地反駁她。
“那你和你太太在街上也這麼的。。。癡纏?”卓瀾側着頭故作驚奇地盯視他。
鍾彥霖輕咳一聲,彷彿被她的話語及促狹的表情嗆着似的。
“喂,問你一個腦筋急轉彎問題。”卓瀾淺笑着又道。
“什麼?”鍾彥霖雙手斜插入褲兜裡,眼睛望着遠處那沉浮閃耀的燈火。
“離婚最關鍵的原因是什麼?”
“結婚。”他迅速回答。
“答對了。其實我挺佩服那些有勇氣結婚的人。以前常說七年之癢,現在與時俱進成了三年之癢,甚至是一年之癢。有不少人結婚第一年就開始不停地吵架,彼此對廝守終日感到無聊和厭煩。”
“是嗎?我只清楚結婚兩年來我從未和我太太鬧過彆扭。你看問題能不能健康點呢?”鍾彥霖禁不住蹙了蹙眉,心想她這個人行爲古怪,言語偏激。
“噢?你在暗指你很幸福,是不是?”
“我不需要在嫉妒別人幸福的人面前暗意什麼。”他嘲諷的目光正對着她的目光,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惱怒,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譏諷。
卓瀾嘴角挽起捉摸不定的笑容。“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在人類還沒掌握讀心術之前,我暫時無法得知你的想法。”鍾彥霖緩緩地踱着步子,目光從遠處轉移到他皮鞋的尖端。“再說你這個人那麼的。。。飄忽不定。”
卓瀾轉過臉低頭看他,面帶微笑點一下頭表示贊同。
兩人陷入各自的思緒裡,在沉默中慢慢地走着,卓瀾的一雙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替代了先前的對話。
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搖搖晃晃從後面走近,經過卓瀾身旁時冷不丁撞了她一下。卓瀾腳一崴,趔趄着撞到鍾彥霖的身上。
鍾彥霖下意識一手挽住她下墜的腰肢,一手緊握住她的手,側低頭關切地問:“怎麼樣,沒事吧?”
卓瀾仰起臉龐,視線和他的相遇在一起。他關注的目光在卓瀾的內心激起感情的漣漪。她用近乎纏綿的語調說:“還好沒事。”
鍾彥霖像觸電似地鬆開她,轉身疾步朝前走去。卓瀾彎低着腰一跛一跛地跟在他身後。當他意識到後面沒人跟上來時,停下來回過頭才注意到她的腳扭到了。
他折回卓瀾身旁,扶着她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要不要我幫你看一下。”
“謝謝。”
鍾彥霖蹲下小心地托起她的腳,低頭藉着路燈仔細檢查了一會,“有些輕微腫。”接着他用手指按了按腳踝下面凹陷的地方問:“這裡感覺痛不痛?”
“嗯,不覺得。”卓瀾的聲音很安靜。
他揚起頭望着她和緩地說:“沒什麼大的問題,那裡的小骨頭應該沒有錯位,只是軟組織拉傷了。用活血化瘀的藥酒揉一會應該就會好很多。”
卓瀾莞爾一笑,笑容帶着些頑皮的意味。
“我記得小時候老師佈置過一篇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你有沒有寫過類似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