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門口, 當事人的母親在平靜地與鍾彥霖交談着。雖然她的兒子最終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但她仍然向鍾彥霖表示感謝。對比首次出現在事務所時的傷心失措,此刻這位母親可以說是截然相反的冷靜, 這讓原本想說些寬慰話的他有點驚訝。
望着已然遠離視線的背影出神, 他彷彿看到遠處那模糊的人影駐足回望法院, 感覺像是翹首以待她的兒子回家。他深深長吁一口氣, 沿着審判大樓的長梯徐緩地朝下走。忽然感覺肩頭一沉, 他側低頭瞥見一隻手壓在肩頭上。無需擡頭也知道這手的主人是誰,“怎麼?對這個結果不滿意?”一個悅耳的男中音傳到他耳裡。這說話之人正是他的密友黎凱,剛纔還在法庭上和他進行過一場激辯之戰。
黎凱以穩健的腳步下了一個臺階與鍾彥霖肩並肩。他穿着剪裁還算精細貼身的藏藍色西裝, 左胸前衣領上佩着一枚檢徽,英挺帥氣中透着一股嚴謹莊重。由於從事的職業要正確區分罪與非罪, 不能有半點蘇模棱般的圓滑與模棱兩端, 所以他身上這套親民式西裝制服下襬的衣角是直角, 這不同於一般西服的圓角。
鍾彥霖淡淡掃一眼黎凱,不緊不慢回答, “結果在我預計之內,無所謂滿不滿意。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爲自己行爲所造成的後果付出代價,無論出於何種原因。”他頓了頓又輕嘆說,“十年, 十年之後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人有多少個十年可以浪費。”他在感嘆十年的時候, 怎麼能料到將來有一天會對卓瀾說同樣的話。
“一時的衝動換來十年後重新面對社會的茫然。”黎凱沉聲補充一句。
兩人步調一致拾級而下, 目光不約而同穿越熙來攘往的繁華街投向遠處, 在沉默中留下的是敲擊心扉的腳步聲。
下到樓前寬闊的停車場,一輛噴成白底藍條邊式樣, 車門上印着檢察兩個藍字的轎車開過來停住。黎凱轉頭拍一下鍾彥霖的肩膀說先走了。緊走幾步到車旁,拉開車門後他又回過頭做了個電話聯絡的手勢。
鍾彥霖提高些嗓音衝他說了一句今天在庭上表現不錯。黎凱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自信而不驕的淺笑,用一個承讓承讓的眼神回了鍾彥霖。
坐到車裡,手機震動起來,是卓瀾發來一條短信:今晚是否有興趣參加一對一私人晚宴。主廚可是一般人很難請到的哦。
他回:別是鴻門宴吧。另外那很難請到的主廚有沒有上崗證。
卓瀾又回:小子,找死,怕是沒膽吧。
他無聲笑了笑,手指飛速在按鍵上跳躍,回一條:你等着,別太張狂,我剛借了幾個膽,還是加厚特保溫的那種。
等鍾彥霖發動車子駛離法院,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單手掌握着方向盤,騰出另隻手拿起電話打開短信迅速地瞧了瞧,屏幕上顯示:等你,想你了,真的,珍珠都沒那麼真。
他心口一陣悸動,不禁心神盪漾,直視前方道路的眼眸閃過縷縷柔情後,變得更深更黑了。。。
天色漸暗,夜慢慢降臨。別墅門口,鍾彥霖表情有些怔有些訝異地看着來開門的卓瀾,一襲白色掛脖雪紡紗希臘褶皺長裙,宛若天使,也妖嬈性感。。。
卓瀾雙手環住他的脖子,靜靜地用目光愛撫他,數秒後在他的薄脣上輕啄了下。
兩人手牽手進到屋裡,呈現在鍾彥霖眼前的是和那晚一樣晶光透亮的燭臺,一樣溫暖搖曳的燭光。
走到餐桌前,鍾彥霖非常紳士地幫卓瀾拉開椅子。
卓瀾沒有立即坐下而是嫵媚地望着他,微笑問:“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
“怎麼不記得。”鍾彥霖扶着椅背笑說,腦海裡自然浮現那晚的情景,“我想就算是這輩子有機會失憶,那個‘趙敏之約’都不可能忘記。”
卓瀾咯咯笑說:“有那麼可怕嗎?”
“不可怕嗎?你給我設了一個陷阱。”鍾彥霖心裡回味着那晚感受到危險時的心情。“那是真真正正的飯‘局’。”
卓瀾那雙黑眼睛眨眨,輕聲說,“可是,那晚你沒有陷入我的局裡。”當時她既有點失落又真欣賞佩服他的自控能力。
鍾彥霖低嘆着擁她入懷裡,壓着磁性的嗓音說:“可是,我依然無可救藥地陷進來了。”
他們在餐桌邊相擁站了一會才坐下邊吃邊聊。
“以前我們每次碰面,你都表現得神神秘秘古古怪怪,根本猜不透你有什麼企圖。”
“有嗎?”卓瀾發出細碎清亮的笑聲,身子不自主地往坐在旁邊的他湊了湊。“我覺得你才奇怪,每次見到你,你都不停地用手轉動自己的戒指。”
鍾彥霖微微一愣,蹙起眉說:“是嗎?”
在他的記憶裡只有一兩次這種小動作,至於卓瀾所說的每次都有。。。也許是因爲這個動作都是無意識的,所以實在是沒有印象了。以前他碰到卓瀾,總有莫名的不安和異樣的感覺。那種異樣感,那種不安感,在當時無法解釋,讓他一直糾結。然而現在想來卻再簡單清晰不過了,這所有曾經的不解都源於喜歡。實際上當時他潛意識裡已經對桌瀾產生了喜歡的情愫,但在理智的作用下,心靈抗拒潛意識的暗示。時常不自覺觸摸戒指的動作,恰恰是內心啓動防衛機制的表現。
客廳裡自動循環播放的音樂,如看不見的溪流輕輕流淌着。
There is a paradise that can be found
A better life to bring us round
一曲《Like Lovers Do》在寬敞的空間飄然迴盪,這是他們共同喜歡的一首緣分天註定的插曲。
卓瀾盯着鍾彥霖,眼波在悠揚飄逸的歌聲中輕柔流轉。
鍾彥霖手指放在嘴脣間凝視着她,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糾纏在一起,她肩膀微動隨即粲齒一笑。他心領神會,站起身牽着她走到客廳。
Like lovers do
I wanna feel that way
歌聲在繼續舒展地流動,他們踏着音樂輕盈地搖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