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軍不是朝廷的正規軍!甚至連雜牌軍都不算!
朝廷的正規軍只有綠營和八旗,。
曾國藩的湘軍和李鴻章的淮軍,儘管他們的戰鬥力遠遠高於綠營八旗,但朝廷始終不給予他們正規軍的名份,他們只是“勇”,而不是“兵”!朝廷對於這種由地方長官招募的軍隊,素有防範。因爲,這種軍隊據有私家軍隊的性質,而且,多是漢人統軍。當初,曾國荃率湘軍攻破天京,朝廷不僅不給予表彰,反而到處找碴,嚴加申斥,直到曾國藩裁撤湘軍,朝廷纔算是放過了曾家兄弟一馬。
而現在的章軍,與當初的湘軍,也面臨着相同的尷尬局面。
如今,日本人大敵當前,朝廷當然希望周憲章率章軍據守朝鮮,抵抗日軍的進攻,也就是說,希望章軍存在。但同時,朝廷絕不原意看到章軍坐大!
那晉頒旨的時候,宣佈了皇上的賞賜——白銀五千兩,將官每人賞一百兩,兵丁每人賞三十兩,這筆錢只夠八百人分。
這就是說,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朝廷認可的章軍編制,是八百人上下。
按照旨意,周憲章作爲義州總兵,可以募兵練勇,擴充部署。但是,擴充是有限度的,如果章軍擴充到兩千人上下,朝廷是可以接受的,如果大着膽子擴充到三千人,朝廷雖然內心不滿,但也可以忍受。
可現在的章軍,還沒有開始募兵,就已經達到了一萬一千人,這個數量大大超出了朝廷的預料,雖然還沒有達到當初湘軍的規模,但足以讓朝廷坐立不安。
這支一萬多人的部隊是由一個剪了辮子的漢人統帥的!如果章軍留在朝鮮與日本人作戰,倒也罷了,如果章軍踏上大清國的國土,不管是朝廷還是民間,怎麼看都有些“反清復明”的意思。
本來,接受朝廷敕封后,周憲章可以向朝廷要槍要糧,隊伍缺少武器,周憲章只要向朝廷上一個奏摺,列出所缺槍支彈藥,朝廷酌情予以供給。
可是,周憲章意識到,他不能向朝廷開口了!
他甚至不能向朝廷透露章軍的真實兵力和武器裝備。
章軍雖然嚴重缺乏武器,但總歸有四千條槍和五門大炮,在朝廷眼裡,就憑這四千條槍和五門大炮,章軍就已經是一支足以撼動朝廷的武裝力量。如果朝廷知道周憲章的兵力高達一萬一千人,那麼,等待章軍的,將不是表彰,而是勒令遣散!
如果周憲章逆來順受,朝廷或許能給周憲章一個閒職,讓他當一輩子富家翁。而跟着他的兄弟們,朝廷絕對會像拔刺一般,一根根剔除掉。
李鴻章明明知道北洋水師虛弱無力,也不敢向朝廷開口要錢購置軍艦槍炮,眼睜睜看着海軍軍費挪用到頤和園,一句話也不說,其根本原因就在於此。
現在,如果周憲章向朝廷開口要錢要槍,朝廷的第一反應就是,章軍擁兵自重!
滿清權貴們早就揚言——寧肯亡於洋人,也不能亡於亂黨!
道理很簡單,如果大清國敗給日本人,不過是割地賠款,皇上還是皇上,太后還是太后,王公貴族還是王公貴族!而要是亂黨造了反,滿清朝廷就不存在了!太后做不成太后,皇帝做不成皇帝,王爺也做不成王爺!
周憲章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周憲章不想擁兵自重,更不想與朝廷爲敵。如果可能的話,他寧可裁撤部衆,以明心跡!
但是,章軍孤懸於朝鮮義州,面臨強大的日軍第一軍,那是一支武裝到了牙齒的現代化軍隊,兵力高達2萬,隨時可能進攻義州。以章軍現有的兵力裝備,就算裝備齊全,也很難頂住日軍第一軍的進攻。
章軍的前身章字營雖然屢經戰陣,但是,它所經歷的戰鬥,大部分都是中小規模的遭遇戰,最大規模的戰鬥發生在成歡,那也不過是日軍的一個混成旅團,而且,還有聶士成武毅軍配合作戰。中小規模作戰,有時候可以投機取巧。
如今,章軍面臨日軍第一軍,那將是大兵團作戰。
大兵團作戰,靠的是實力!投機取巧是不行的。
周憲章只有兩條路可走,第一,率軍退回鴨綠江西岸,躲過日軍的鋒芒;第二,全軍裝備齊全,尚可與日軍一戰。
第一條路走不通!朝廷封他爲義州總兵,這個封賞的潛臺詞就是,章軍必須呆在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能過江!最明顯的證據就是,朝廷派出欽差過江犒賞章軍,但卻沒有解除鴨綠江上的禁江令,鴨綠江上,一條船都沒有!
滿清王公大臣們要章軍給朝廷掙面子,又要讓章軍在朝鮮自生自滅!甚至,希望日本人剪除掉這支剪了辮子的漢人軍隊!
第二條路更走不通,朝廷怎麼會出錢出槍來武裝一支它不信任的軍隊!
屋裡安靜了下來,周憲章睜開了眼睛。
姚喜長長舒了一口氣:“大哥,您沒睡着呀?”
所有人都凝視着他,周憲章醒來了,大家心裡有了主心骨。
有了主心骨的人是不需要爭吵的。
周憲章揉了揉太陽穴,說道:“姚喜,我準備奏請朝廷封你爲正六品千總。”
“謝大哥提拔!”姚喜樂得嘴都合不攏,正六品千總,比縣太爺還大,回去娶幾房姨太太,是大有希望的。
“另外,我準備奏請朝廷封那哈五爲從四品護軍參領,比你高三級。”
“跟着大哥您,就是不當官都行!”姚喜叫道。
“可你已經是官了!”周憲章打了個哈欠,說道:“當官就要有當官的樣子,見了比你大的官,雖然咱們不興磕頭,可你怎麼着也該行個軍禮,尤其是那哈五,人家還是皇叔呢!你小子一口一個‘你狗日的’,成何體統!朝廷的面子何在,皇上的面子何在!”
姚喜大叫:“他狗日的當初和我一樣尿褲子……”卻見周憲章面色不善,急忙閉嘴。
“還不快給皇叔敬禮!”周憲章皺着眉頭喝道。
姚喜斜了一眼那哈五,只得衝着那哈五立正敬禮。那哈五倒也謙虛:“免禮免禮,這都是咱大哥的提攜,我說姚喜,咱們都是水裡火裡過來的老兄弟了,你狗日的以後對老子還是客氣一點,老子也不會登鼻子上臉。”
“好說好說。”姚喜說道。
周憲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剛纔我突然想到,章軍軍務繁重,我這個師長難以事必躬親,羅副師長兼任炮隊隊長,也極爲繁忙,而且,炮隊以後還要擴編,五門炮太少了,以後要擴大到一百門甚至三百門!羅副師長在炮隊上要多費心。至於參謀長漢納根先生,要負責咱們一萬多人的訓練,更加難以分身。所以,我覺得,還需要增加一名副師長,替我和羅副師長分擔一些工作。那哈五團長久經戰陣,智勇雙全,精力充沛,又是天潢貴胄,德高望重,我個人以爲,納哈五完全堪當副師長一職,兼任第二團團長。大家以爲如何?”
姚喜立馬叫道:“大哥說的話,自然是對的,兄弟們沒有意見!”
“哪裡哪裡?”周憲章擺手:“還是要集思廣益,充分發揚民主,這個,大家如果有更好的人選,也可提出來。”
馮國璋笑道:“大哥的提議最好,我看那團長完全當得起副師長!兄弟們真的沒有意見!”
衆人紛紛表示贊同。
只有張勳動了動嘴脣,卻沒敢發出聲音。副師長兼團長,這可是張勳夢寐以求的好差事,張勳心癢,見衆人的意見一邊倒,不敢造次。
章軍這幫兄弟,大多是出身微賤,要麼是農民,要麼是行伍,搞不懂官場,羅鳴芳和吳佩孚是秀才出身,讀過幾天書,不過,羅鳴芳有些呆氣,吳佩孚雖然精明,可畢竟以前沒當過官,搞不懂官場裡的名堂。周憲章說要提拔那哈五爲副師長,大家自然舉手贊同,誰也沒多想。
只有馮國璋猜到了周憲章的用意。
周憲章這是在效法曾國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