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遼東,李國革經歷了大小十幾戰,每一次戰鬥的規模,都遠遠超過鬆骨峰之戰。
但是,每一次戰鬥的結果,都遠遠比不上鬆骨峰!
所謂戰鬥,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潰敗!
清軍的無能,完全感染了武毅軍,這支曾經號稱精銳的軍隊,在一次次潰敗之後,已經和大清國其他軍隊一樣,變得膽怯而散漫。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李國革卻在這一次次潰敗中,從一個見習生,一步步升到了六品守備,現在,竟然擔任兩個營的統領,朝廷竟然給了他一個編制——革字營,隸屬聶士成武毅軍。
原因很簡單,在清軍的潰敗,李國革所部算是敗得最爲體面的,他的部隊在後撤的時候,沒有丟掉武器,而且,還保持着隊形和建制。
這本來是一支軍隊最起碼的要求,然而,在大清國,這居然成了戰功!
更加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很多兵丁和下級軍官,竟然私自脫離原來的部隊,找到李國革,要求李國革收留他們,他們說,跟着革字營,生命有保障。
令人驚訝的是,那些提督、總兵們竟然默許了這些官兵的要求,甚至有一位總兵官哀求李國革收留那些擅自離隊的官兵。因爲,如果李國革不收留他們,他們就會一鬨而散。
大清國軍隊在日本人的攻擊下,變得無可救藥了!
李國革的革字營只有兩個營,一千人的編制,而實際上,他的部隊有兩千多人,而且,武器彈藥充足。
然而,李國革卻是十分懊惱。
他很後悔,不該跟着武毅軍回國,而是應該留在朝鮮,跟着周憲章幹。
跟着周憲章打仗,那打的纔是真正的戰鬥!
李國革甚至幻想,如果他在虎飛嶺、胎裡峰、安州,哪裡還有吳佩孚、張勳、馮國璋、那哈五這些人出頭的機會!
後悔歸後悔,世上沒有後悔藥吃!
李國革戴上假辮子,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江邊,回頭看了看四周,從衣甲裡摸出火柴和火棉,點燃火棉,向着鴨綠江劃了兩個圈。
對岸的蘆葦叢中,迴應了兩個火圈。
平靜的江水中,蕩起了漣漪。
一艘小船從蘆葦叢中劃了出來,向李國革駛來。
不一會,小船靠岸,五十名士兵從小船上跳上了岸,迅速在岸邊展開扇形散兵線,並迅速向灘地四周搜索前進,動作敏捷迅猛,毫不拖泥帶水。
李國革心中讚歎:“好兵!”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周憲章能在朝鮮打勝仗!
這些章軍士兵的精神氣質和戰術素養,與清軍天差地別,在這之前,李國革只見過日本兵有這樣的素質。
一個佩戴手槍的軍官來到李國革身邊,立正敬禮:“章軍警衛連連長郭二杆!”回到平壤後,周憲章就遵守承諾,把郭二杆調到警衛連當連長,姚喜則成了他的專職副官。
“革字營統領李國革,歡迎章軍弟兄!”李國革慌忙舉手還禮,這種西式軍禮,李國隔在天津武備學堂中經常向德國教習敬禮,進了大清國的軍營中,很長時間沒用過了,有些生疏。
郭二杆問道:“都佈置好了嗎?”
“沒問題!”李國革說道:“革字營部署在安平河口西北虎山,那是從河口向南的必經之路,也是河口的制高點。章軍兄弟可以放心從虎山下的小路通行。”
“有勞了。”
“周師長在哪裡?”李國革問道。
郭二杆點燃火棉,向鴨綠江南岸劃了兩道圈。
二十多艘木船,南岸蘆葦叢中劃了出來,在月光下的江面上,悄無聲息地滑行。
那是馮國璋的師直屬營。
師直屬營經過三個月的招兵買馬,兵員擴充到了一千五百人,下轄四個連和一個炮隊,每個連人數都超過了二百人,錢有貴從俄國人那裡買的武器裝備,相當一部分都配備給了直屬營,包括五門加特林機關炮。所以,如今的直屬營,是章軍各部隊中裝備最好、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其戰鬥力不弱於一個團。
直屬營原本駐紮在平壤,三天前,周憲章下令章軍向臨津江集結,師直屬營按照命令趕到了汶山,作爲預備隊,部署在青丘後面。
前天晚上,周憲章突然來到直屬營,命令馮國璋連夜拔營,疾馳鴨綠江。周憲章要求馮國璋,把直屬營所有的武器裝備都留在汶山,交給樸永烈,樸永烈的第四團裝備最差,新兵最多,有了直屬營的裝備,第四團成了章軍裝備最好的部隊。
直屬營全體官兵空手行動。馮國璋很是惱火,但又不敢違背周憲章的命令,只得遵命。部隊連夜開拔,經過兩天急行軍,趕到了鴨綠江邊。
到了江邊,馮國璋才知道,參與這次行動的,還有周憲章的警衛連,而警衛連也是放棄了大部分裝備,只有一個排的官兵帶了步槍和少量子彈。
這讓馮國璋大感疑惑,看周憲章擺出的架勢,直屬營和警衛連是要渡過鴨綠江,前往遼東,可是,部隊又沒有武器裝備,遼東如今是日本第二軍的天下,一支沒有裝備的部隊到了遼東,豈不是羊入虎口?更何況,清軍已經封鎖了鴨綠江沿線,阻止章軍渡江,章軍赤手空拳如何能渡過鴨綠江?
就在直屬營疾馳鴨綠江的時候,周憲章把臨津江防線的指揮權交給了羅鳴芳,自己和警衛連一起,先期來到了義州。周憲章這次行動嚴格保密,知道周憲章行蹤的,只有羅鳴芳、那哈五和吳佩孚三人。
義州當地政府按照周憲章的指令,在鴨綠江上準備了二十多條木船,隱蔽在蘆葦叢中。
與此同時,周憲章命姚喜秘密過江,與對岸清軍中的李國革取得聯繫,希望李國革讓開一條路,讓章軍渡江前往遼東。
李國革見到姚喜後,很是高興。鬆骨峰戰鬥中,李國革和姚喜並肩作戰,後來兩個人和周憲章一起剪了辮子,在大清國,一同剪了辮子的男人,就像二十一世紀一同嫖過娼的男人一樣,那就算是一起幹了壞事的鐵哥們,交情過命。
李國革二話沒說,滿口答應下來。
李國革所在的武毅軍,是宋慶所部部隊中最有戰鬥力的,而李國革的革字營又是武毅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雖然,這種所謂的戰鬥力比起章軍而言,根本算不上是戰鬥力,那不過是能夠在撤退中保持建制而已。不過,對於宋慶而言,武毅軍和革字營就算是他能夠依仗的本錢了。
所以,宋慶把武毅軍部署在了虎山、葦子溝、栗子園一線,那裡正對安平河口,如果章軍要渡江,必從這一線突破。
聶士成又把戰略地位最爲重要的虎山交給了李國革,虎山距離安平河口不遠,地勢險要,居高臨下,安平河口一覽無遺,是控制安平河口的制高點,也是河口到內地的咽喉要道。
宋慶萬萬沒有想到,李國革會給周憲章讓路。
二十多艘木船在河口靠岸,直屬營連同警衛連近兩千官兵躍下木船,在岸邊集結。兩千多人的行動,竟然是悄無聲息,所有人都保持着靜默,腳步迅捷而安靜。
李國革注意到,各部隊軍官藉着月光,用手勢指揮部隊,所有士兵目不轉睛地盯着長官的手勢,對手勢理解準確、行動迅速,近兩千人的部隊,竟然毫無偏差!
這在大清國的部隊中,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更讓李國革吃驚的是,這支部隊的軍服全變了,官兵們穿的不再是大清國的傳統號服,而是灰色的西式緊身軍服,頭戴大檐帽,腰上扎着皮帶,腿上打着綁腿,這身軍服穿在身上,面貌煥然一新。要不是軍服的顏色是灰色的,李國革還以爲是日本兵。
章軍在朝鮮獨立作戰,朝廷又不供應被服,官兵們的號服早就破爛不堪,各團營自己想辦法解決服裝問題,結果,搞得部隊裡的軍服五花八門,簡直就像是一羣叫花子。
趙正綸捐了幾萬兩銀子,周憲章就命盛大年開了個被服廠,製作軍服。周憲章一直就看不起清軍的號服,章軍的新軍服當然不能再做成號服,漢納根依照德國軍服,設計了一個款式,周憲章覺得挺滿意,就讓盛大年依照款式製作。
漢納根甚至爲章軍設計了軍銜,按照德國軍隊三三制原則,周憲章這位師長應該是中將,副師長爲少將,團長爲上校,營長爲中校或少校,連排級軍官從上尉到少尉不等。
軍銜制不僅僅是體現軍官的身份級別,更爲重要的是,在戰場上便於指揮協調,軍官出現陣亡或者缺席的情況下,軍銜較高的軍官可以迅速接替戰場指揮,從而體現出戰場指揮的高效率。這是現代軍隊的普遍適用原則,章軍作爲一支準現代化軍隊,實行軍銜制,也是勢在必行。
不過,周憲章沒有同意在章軍中實行軍銜制。原因不在於軍事學上,而在於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