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由遠及近,一會兒,十幾匹高頭大馬來到了軍帳前的空地上,馬背上跳下一羣日軍官兵。
爲首一人身材高大,留着濃密的八字鬍,鬍鬚雪白,制服筆挺,肩上一顆大星,這是一位日軍元帥!
緊跟在他的身後,是一位中年人,配中將軍銜。
元帥在軍官們的簇擁下,步入軍帳,馬燈同時熄滅,山林裡恢復了黑暗。
周憲章眼前的這座軍帳,就是日軍混成旅團的司令部,站在軍帳前的少將,是旅團長大島義昌。
馬背上跳下來的元帥,正是日本明治新軍的鼻祖、號稱日軍軍魂、現任第一軍司令官的山縣有朋,跟在他身後的中將,是日軍第五師團師團長野津道貫。
朝鮮東學教發動.暴.亂後,日本戰時大本營任命山縣有朋爲第一軍司令官,下轄第三、第五師團,第一軍的作戰任務就是佔領朝鮮,將清軍逐出朝鮮。因爲事起倉促,第三、第五師團的集結和運輸耗費時日。日本大本營這才命令大島義昌率第五師團下轄的混成旅團率先在仁川登陸,第一軍主力則在橫須賀港集結。
爲了完成第一軍迅速向朝鮮進軍,日本政府向全國發起戰時總動員,徵集民間運輸船隻112艘,總噸位達212636噸,在很短實踐內,完成了第一軍兩萬多人向朝鮮的運輸。就在今天白天,日軍第一軍同時在元山、釜山、仁川登陸,至此,入朝日軍達到了兩萬人。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整個戰爭期間,大清國都沒有發起像樣的動員令,民間對戰爭漠不關心,百姓甚至不知道朝鮮發生了什麼。清軍一直是僱傭英國人的輪船運輸兵員,運輸能力極其有限。從海運趕到牙山的清軍只有三千人。而從陸路進入朝鮮的清軍,還在北方的大山裡轉悠。
之後的8月1日,光緒皇帝才下詔對日宣戰,這個詔書貌似是動員令,可實際上,對於平民百姓而言,這場戰爭似乎與他們的生活毫不相干。沒有人爲戰爭捐款,當然,更沒有人爲清軍提供過一條商船。而在日本,民間捐款大大超過了政府的預期。
實際上,甲午戰爭貌似是中日兩國之戰,可實際上,戰爭的一方大清國的幾十萬軍隊,而另一方是一億日本民衆!
大清國打的是朝廷的戰爭,而日本打的是全民戰爭。
大清國如果贏得了這場戰爭,那老天爺就瞎眼了!
山縣有朋和野津道貫到達了元津山,說明日軍第一軍主力已經到達了京城。
兩萬精銳的日軍蓄勢待發,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成歡的葉志超。
山縣有朋元帥是江戶幕府時期的軍閥出身,也是日本明治新軍的創始人,號稱軍魂。他曾經擔任過日本內閣總理大臣,此時是元帥、陸軍大將兼樞密院議長,有元勳、伯爵、侯爵的爵位,在日本政壇和軍界,他都擁有無可匹敵的威勢!
山縣有朋是一個戰爭狂人,是對朝對清發動戰爭的鼓吹者。
事實上,戰前,很多日本政治家對中日之戰心存疑慮,原因在於,從表面上看,日本的綜合國力和軍事力量比大清國相差甚遠,陸軍數量和裝備都不如清軍,海軍倒是與北洋水師相相差不大,但是,畢竟是在中國的近海作戰,這讓很多日本人心裡沒底。
山縣有朋卻看出,大清國不過是一架披紅掛綵的稻草人!站着不動倒也像模像樣,要是動起手來,馬上就會四分五裂!
在山縣有朋的大力鼓動下,主戰派佔據了上風。就連趨向於避戰的明治天皇,也不得不順從民意,住進了戰時大本營。
正是這個山縣有朋,在甲午戰爭中,指揮第一軍橫掃遼東,打得清軍丟盔卸甲。
當然,周憲章對此一無所知。更不認識那些將軍們。他失去了一次改變歷史的機會!
因爲,就在剛纔馬燈亮起來的時候,他只要端起手裡的1888式委員會步槍,扣動扳機,山縣有朋躲不過槍口發射的子彈——周憲章可以一槍雙鳥!
不過山縣有朋的出現,也給周憲章製造了機會。
大島義昌爲了保衛山縣有朋的安全,加強了從後山小路到軍帳一線的保衛,而在其他方面的警戒,卻有所鬆懈。
這不是他的錯。京城一戰事關重大,戰鬥打響的時候,第一軍主力還在元山、釜山一線,混成旅團集中全部兵力用於攻城,留在元津山的,只有旅團直屬炮兵分隊及直屬憲兵隊,大島義昌沒有足夠的兵力把元津山守得水泄不通。
不過,日軍也的確是託大了,他們不相信,在京城被攻陷之後,還有與日軍爲敵的戰鬥人員會出現在元津山。
周憲章和金姝就這樣陰差陽錯地滲透了進來。
周憲章對軍帳中的元帥將軍門不感興趣,他關心的是,日軍會把馮國璋他們關在哪裡?
周憲章和金姝悄悄繞過軍帳,繼續向山頭前進。
周憲章知道,從京城西大門到元津山,有一條日軍修建的簡易公路,公路在山腳下與官道連接,那是馮國璋他們的必經之路。
這條路通向炮兵陣地,
也就是說,日軍押着馮國璋一行,必經炮兵陣地,而炮兵陣地是元津山的制高點。
要想搞清楚馮國璋一行的去向,必須摸到炮兵陣地上去,那裡才易於觀察。
而炮兵陣地的後方,就是日軍的指揮部。
兩人不敢大意,小心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段,都要停下來仔細辯聽周圍的動靜。
好在山勢並不算陡削,又有茂密的森林,兩人順利避開了日軍的遊動哨和固定哨,爬到了山頂上。
山頂上樹木稀疏,日軍爲了便於發炮,砍掉了大部分的大樹,只剩下一些低矮的小樹和灌木叢。
山頂上,雖然是夜晚,但是,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下,京城一覽無遺,京城依舊燃燒着大火,高大的王宮卻沒有起火,顯出一個黑乎乎的剪影,那個剪影上飄揚着一面大旗,那應該是一面白旗——王宮衛隊停止了抵抗,朝廷投降了!
城內還有零星槍聲,日軍在清剿最後的反抗者,還是有人寧死也不當亡國奴!
押解馮國璋一行的日軍走到了山腰上。他們是沿着官道走過來的,官道在山闋裡迂迴曲折,路程要遠很多,而俘虜們走得很慢。他們還沒到達山頂。
走在中間的餘光忻跌倒了,李國革和辛得林急忙去攙扶,日軍發出喝斥聲,用槍托狠狠地砸在李國革和辛得林的腰背上,把兩人與餘光忻分開。
餘光忻搖晃着站了起來,他的一條腿耷拉着,顯然,他受了重傷。
兩個日軍士兵把餘光忻拉到了路邊的一顆小樹下,李國革、辛得林吼叫着撲了上去,馬上被七八個日軍士兵用槍托砸倒在地,馮國璋耷拉着腦袋搖頭嘆息。
槍響了,餘光忻頹然倒在了小樹下。
金姝顫聲說道:“他們殺俘虜!”
周憲章沒有答話,他的臉扭曲得幾乎變形,餘光忻是他住在同一間宿舍同班同學!
俘虜隊伍繼續不緊不慢地前行。
周憲章的目光停在了不遠處一片小樹林。
山頂上絕大多數的樹木都被砍光了,只有那一片小樹林鬱鬱蔥蔥,樹林邊掛着一盞馬燈,燈光昏暗。
小樹林前方十來米處,依次排開着十五個灌木叢。灌木叢中有遊動哨來回巡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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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白天,周憲章看見過這十五個灌木叢,那是精心僞裝的十五門野炮。
周憲章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那一片小樹林,是野炮的彈藥庫。
周憲章對金姝說道:“爬在這裡別動,我去去就來。”
“嗯!”金姝點點頭,老老實實地爬在地上,手裡握着匕首。
“喂,你就不怕我不回來了?”
“你不會的!”金姝說道,眼睛盯着山腰上的俘虜隊伍,她對周憲章的信任毫無保留。
“傻瓜!把匕首給我,你用槍!”周憲章低聲碩大。
金姝乖乖地把匕首遞給周憲章,拔出槍,彆彆扭扭地握在手裡。
周憲章把步槍背在背上,握着匕首,貓着腰,摸進了小樹林。
果然不出所料,小樹林裡邊,張掛着一排防雨網,拐角處掛着兩三盞馬燈,網上用草木僞裝,防雨網的下面,堆放着一箱箱炮彈。一些箱子已經空了,散亂地擺放在地面上,那裡面的炮彈已經飛進了京城。
樹林裡很安靜,只有一個哨兵在來回遊走,山坡上的軍帳裡,傳來陣陣歡呼聲,日軍官兵們在慶祝攻陷京城。
這是日軍對外戰爭取得的第一場勝利,是日軍第一次攻佔別國的首都!這場勝利是歷史性的,它標誌着日本從此走上了強國之路。
就憑這一點,官兵們如何狂歡也不過分。
周憲章悄無聲息地摸到哨兵的背後,一躍而起,匕首割斷了哨兵的咽喉,哨兵無聲無息地倒下了——金姝的匕首,竟然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刀!
周憲章打開了身邊的一個木箱,露出鐵青色的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