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攻山東,需要海陸並進,爲此,海軍強烈要求,駐朝鮮日軍第一軍,抽掉一個師團的力量,增援山東戰場。
這等於是釜底抽薪!
山縣有朋絕不允許有人打亂他的既定計劃,佔領滿洲是他畢生的夢想。
日本從十五世紀開始,就夢想能夠踏上中國的國土,幾百年過去了,這個夢想眼看就要成真。而實現這個夢想的人,天註定是他,而不是別的任何人!
山縣有朋馬上命令,不理會春川的小股敵人,第一軍下轄的第三和第五師團立即向平壤進軍。
奪取平壤,進軍鴨綠江,直搗滿洲!山縣有朋決定不理會大本營!
第一軍不顧春川,兵鋒直指平壤,周憲章終於脫險。
五天後,周憲章與先期到達春川的羅鳴芳匯合。然後,沿着朝鮮東海岸一路向北,又走了兩天,來到了元山。
元山是一個濱海小城,距離平壤尚有五百公里,不過,章字營已經完全脫離了日軍的威脅。
這一路上,周憲章注意到,朝鮮百姓對清軍的態度很不友善,與清軍剛剛入朝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裡面有兩個原因,首先,親軍在成歡戰敗,把京城拱手讓給了日本人,這讓朝鮮百姓對清軍極度失望。而更爲重要的是,葉志超所部的敗兵,一路燒殺劫掠而去,造成極爲惡劣的影響。
儘管,周憲章所部的行軍路線,與葉志超所部潰敗而去的路線不同,沿途百姓沒有受到清軍的騷擾,但是,清軍的名聲被葉志超搞壞了,百姓遠遠見到清軍,就跑了個一乾二淨。
隊伍來到元山城外的一個小村子旁,擔任前鋒的那哈五哨隊向周憲章報告,村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家家房門上鎖,人全跑了。
周憲章暗暗嘆息,這就是葉志超造的孽!朝鮮百姓見到清軍,就像見到瘟神一般,躲之唯恐不及。
周憲章命令隊伍在村外宿營,誰也不準進村擾民。周憲章要盡力挽回葉志超造成的惡劣影響,在朝鮮,一支失去民意的隊伍,是無法生存的。
指揮部設立在村外的一座廢棄的小廟裡,各哨隊安置完畢,周憲章把漢納根、羅鳴芳、吳佩孚、那哈五、姚喜、趙小滿、賴傳武等人召集在一起開會。
目前,章字營有兩個大問題亟待解決。
第一,是下一步行動方向。章字營已經擺脫了日軍,算是擺脫了生存危機。擺在章字營面前的目標有兩個,一是趕赴平壤,與清軍主力匯合,一是沿着海岸線,直奔中朝邊境,跨過鴨綠江回國。
如果是爲了生存,最好的選擇當然是直奔鴨綠江,這樣一來,戰爭與章字營再無關係,大家回國後,該回家就回家,該幹啥幹啥,各安天命。
不過周憲章心有不甘!
此時的周憲章,對於記憶中的歷史產生了嚴重的懷疑!甲午戰爭,大清國的慘敗結局,似乎並不是不能逆轉,成歡之戰給了周憲章信心,如果,他有一支像樣的軍隊,或許,他真的可以改變歷史!
要改變歷史,就要去平壤!去和日本軍隊真刀真槍幹一場!
不過,周憲章拿不準,章字營這夥死裡逃生的兵丁們,是不是也願意和他一起去。
打仗是要死人的!
說起打仗,這就牽扯到章字營面臨的第二個問題。
戰時,清軍一個滿員營是五百人,下轄四個哨,在和平時期,一個營只有三百人左右。
而現在的章字營,總人數達到了一千三百人。如果是爲了逃命,這一千三百人抱成一團走,倒也沒啥。可是,要是去平壤打仗,隊伍就必須按照戰時編制進行整編。否則,隊伍的戰場指揮成問題。
這就是今天開會的兩個重大議題——進軍方向和隊伍整編。
周憲章首先拋出了第一個議題。出乎周憲章所料,在場衆人異口同聲要去平壤,與清軍主力匯合,和日本人真刀真槍幹上一仗。
章字營的官兵們恨透了日本人,尤其是高升號那一百七十個倖存者,他們要是不殺幾個小日本,死不瞑目!
第一個問題順利解決了,周憲章拋出了第二個問題——隊伍整編。
周憲章剛把會議的目的說完,那哈五就叫了起來:“這還用商議嗎,咱們一千三百多人,編成四個營,總爺您就是咱們的帥爺!”
一千三百人至少可以編成三個營。按照湘軍和淮軍的規矩,一個擁有三個營以上的軍官,可以報請朝廷,獨立成軍。軍的指揮官稱軍帥,下級一般尊稱“帥爺”。軍帥的級別也水漲船高,少說也是個從五品的副千戶,如果隊伍多了,擴充到五個營,還能把那個“副”字去掉,成了正五品的千戶。如果要是有了十個營,甚至可以當二品總兵。
羅鳴芳搖頭:“這恐怕不行吧,要獨立成軍,得上報朝廷,皇上恩准了才行。否則,咱這就成了擁兵自重了。”
“狗屁擁兵自重。”吳佩孚喝道:“誰吃飽了沒事幹跑到朝鮮來擁兵自重,這他孃的都是讓日本人給逼出來的!”
姚喜也陪着小心說道:“吳爺說得沒錯,我在老家聽人說,擁兵自重都是些節度使什麼的,有地盤有槍有糧食,咱們這幫人,什麼都沒有,被日本人追得滿地裡跑,不就是求條活路嗎……”
“放屁!”吳佩孚喝道:“老子跟着周大哥,是來打小日本的,不是求條活路!周大哥,我看就這麼定了,你當咱們的軍帥!”
羅鳴芳大怒:“未經朝廷旨意,自封軍帥,你們要造反!”
“羅兄,我造鬼個反!”周憲章沒好氣地說道:“這是朝鮮,日本人追得咱們屁滾尿流,老子就是要造反,也是造日本人的反!”
羅鳴芳詞窮。他就是一時半會沒轉過彎來,他在清軍中幹了十幾年,進天津武備學堂之前,就在淮軍中幹,大清國那一套官制,成了他的思維定勢,未經朝廷恩准的升遷,就是亂命!
“賴傳武,你他媽的裝什麼啞巴!”羅鳴芳衝着賴傳武喝道。他看出來了,這一屋子的人,都是周憲章的鐵桿,只有這個賴傳武,對周憲章始終是不冷不熱的。
賴傳武一直眯縫眼睛,靠在窗口下曬太陽,好像是睡着了。他的傷勢已經無礙,這傢伙皮糙肉厚,渾身被炸彈炸出十幾處傷口,竟然沒有一處是致命傷,都只是些皮外傷。
賴傳武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冷冷說道:“我不裝啞巴又能怎麼樣,這幫傢伙都他媽的是周憲章的跟屁蟲!”
那哈五蹦了起來,一把揪住賴傳武的胸襟:“你狗日的說誰是跟屁蟲!”
賴傳武冷笑一聲:“沒想到啊,康熙爺的嫡系子孫,也會跟着漢人屁股後面亂叫了。”
那哈五頓時氣血上涌,揮起拳頭就要往下砸。
趙小滿慌忙扯住那哈五的胳膊:“那爺,使不得,使不得,大敵當前,那個什麼,精誠那個什麼團結。”
“你讓他砸!”賴傳武喝道。
“趙小滿,你放開老子,老子砸死這個狗雜種……”
周憲章罵道:“都給老子坐下!誰不聽話,給老子滾出章字營!”
那哈五乖乖地收了拳頭,坐在了地上,嘴裡卻不閒着:“媽的,有本事別跟着章字營!”
賴傳武冷笑一聲,衝着周憲章一拱手:“道不同不相謀,告辭!”
說完,頭也不回,大踏步徑直走出了小廟,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衆人目瞪口呆。
誰都知道,在朝鮮,這夥清兵人生地不熟,朝鮮人對他們又是滿懷敵意,要是落了單,凶多吉少。
周憲章心中着急,賴傳武就是個茅坑裡帶的石頭,又臭又硬,可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骨頭也硬,是條漢子,要是出個什麼好歹,章字營自損一員大將,划不來!
周憲章慌忙喝道:“姚喜,還愣着幹嗎,把他給老子追回來!”
姚喜急急追了出去。
那哈五.不服:“總爺,追他幹嘛呢,這傢伙就是不識好歹,讓日本人捉了去活該……”
“閉上你的臭嘴!”周憲章喝道。
吳佩孚眨眨眼,說道:“大哥,我看這個賴傳武怕是有些來頭。”
“什麼來頭?”周憲章心中一凜。
“不好說。”吳佩孚皺眉:“在天津的時候,我見過正練軍的人,那都是些窩囊廢,上陣打仗的本事沒有,溜鬚拍馬個個都是人精,這些傢伙,見了百姓就是大爺,見了當官的就是奴才,大哥你是千總,按理說,那些正練軍的兵丁見了你,就像老鼠見了貓,哪裡還敢頂嘴。可這個賴傳武竟敢當面頂撞長官,膽子也忒大了!”
羅鳴芳不以爲然:“周憲章妄圖自封軍帥,觸犯我大清國法度,正義之士當然要挺身而出!”
那哈五冷笑:“羅爺,您也是的,您自己看看咱大清國,觸犯法度的人還少了嗎?您見過有幾個正義之士挺身而出?要不是有後臺,誰他媽的吃飽了沒事幹挺身而出,腦袋丟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一直沒說話的漢納根突然說道:“後臺!這個賴傳武一定有後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