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軍所屬部隊,第三團在胎裡峰、第一團在橋川江、師直屬營和第四團一個營在安州都是遭受了重大損失,無法與第五師團抗衡。周憲章只得命令損失較小的第二團趕緊搶佔大越嶺,同時,命令樸永烈率第四團剩餘的兩個營從義州出發,前往安州,配合其他部隊清除包圍圈中的混成旅團殘部。
只要先於日軍搶佔大越嶺,第五師團就只能望洋興嘆了。而如果第五師團搶佔了大越嶺,安州很難守得住,而且,包圍圈中的混成旅團殘部極有可能死灰復燃,章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周憲章嚴令那哈五所部不得與日軍糾纏,急速前進。
張勳嚎啕大哭:“皇上啊,我大清國的皇叔真的毫無信義啊,皇上悲哀啊,臣替皇上悲痛啊!”
那哈五剛剛纔答應張勳去清亭裡馳援姜萬里,周憲章又命令他去文德,一時間慌了手腳。
傳令兵不明就裡,一個勁催促:“那副師長,趕快行動吧,要是讓日本人佔領了大越嶺,師長絕不饒你!”
那哈五一咬牙一跺腳:“張勳你個狗日的別嚎了,老子吧槍還給你!”
張勳一抹眼淚:“此話當真?”
那哈五已經跳上了戰馬:“打完仗你派人來拿!不就是一千條槍嘛!張勳你記着,老子身爲皇叔,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那皇叔還是留個字據比較好。”張勳急忙說道。
“放屁!”那哈五喝道:“老子不認字!你叫老子怎麼給你留字據!告訴你,老子是皇叔,皇叔就是字據!老子要是說話不算數,這個皇叔就不當了!”
那哈五一揮馬鞭,戰馬嘶鳴一聲,飛馳而去。
第三團官兵跟隨那哈五,衝過了胎裡峰,向大越嶺方向急進。
張勳的臉上淚水全無,衝着那哈五的背影,一張臉幾乎要笑爛了。
那哈五的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一時心軟聽狗日的張勳哭訴,結果把一千條槍哭沒了,那狗日的張勳渾身都長着心眼,連眼淚都有毒!
……
夜幕降臨,清亭裡。
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掩蓋了血跡和屍體,染白了山丘和那一座不知名的小廟。
青木源和最後二十多個日軍官兵被包圍在小廟的正殿裡,喊殺聲停歇了下來,殿外的敵軍停止了進攻。
正殿裡,死一般沉寂,士兵們緊緊握着村田式步槍,望着他們的指揮官。所有的步槍都沒有子彈,只有沾滿血污的刺刀。
殿外,雪落無聲,天地一片沉寂。
青木源揹着雙手,面向那尊泥塑的古代武士。
他剛剛纔搞明白,這個古代武士是有名字的,他叫泉蓋蘇文,是公元七世紀高麗人的軍事統帥。
那個時候,羅馬帝國分崩離析,日耳曼人還在北歐森林中茹毛飲血,偉大的印度文明四分五裂,埃及文明則淹沒於茫茫黃沙之中,而日本,則在一座荒島之上,剛剛睜開鴻蒙中的眼睛。
那個時候,大唐帝國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她用絲竹歌舞征服了西域,用金戈鐵馬征服了安南,用絲綢征服了羅馬波斯,用詞賦典章征服了碎葉貝加爾!用直指人心的佛經征服了日本。
她創造了偉大的文明,而文明本身就是勢不可擋的!
整個世界匍匐在長安城的聖教下,或者是心甘情願,或者是無可奈何!或者是崇拜嚮往,或者是無力反抗。
那個時候,不管人們懷有何種心態,但是,他們都知道,與大唐爲敵是最壞的選擇!
然而,在東亞,卻有一個名叫泉蓋蘇文的人,敢於向大唐說不!向世界最強盛的國度說不!
他做到了,也成功了!
就憑這一點,這個人無論如何都應該被人們記住!
朝鮮原來有自己的英雄!
相比之下,現在的日本,這個貌似強大的東亞島國,卻是向一個衰落腐朽的大清國說不!
青木源相信,這場戰爭日本必勝,儘管混成旅團已經陷入絕境,但是,在遼東在山東,日軍第二軍勢如破竹,青木源已經得到報告,日軍攻佔了金州和旅順,下一步,日軍將進攻山東,然後直搗大清國的北京。
周憲章在朝鮮的勝利,無論多麼巨大,也無法彌補大清國在整個戰線上的慘敗!
這本來是大日本帝國的榮耀,是每一個日本軍人的榮耀。
然而,青木源面對泉蓋蘇文的泥塑,他絲毫也感覺不到榮耀。
泉蓋蘇文面對大唐帝國的勇氣,纔是真正的榮耀!日本今天的勝利,其實是趁火打劫,
如果,日本面對是一個像大唐那樣強盛的中國,她還有勇氣對中國說不嗎?
青木源搖搖頭,他知道,以日本民族的性格,是不會做這種“傻事”的!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願意做這種的“傻事”的民族——除了泉蓋蘇文!
他纔是真正的英雄!
然而,這位英雄卻被歷史的長河埋沒了。
正殿外,突然冒起一團火光,火光透過正殿破敗的門窗,照亮了漆黑的殿堂。
士兵們一陣騷動,村田式步槍的刺刀,在火光下發出耀眼的紅光。
傳來日語喊話聲,聲音有些疲憊,但很流利:“義州總兵、章軍師長周憲章,請混成旅團師團長青木源少將說話。”
青木源轉過了身,面向正門,正門大開,外面的空地上,一排清軍士兵高舉火把,把場地照得通亮,一個滿臉黝黑的年青人站在場地中央,面朝正殿,面無表情。
青木源暗暗嘆息,那個年青人就是周憲章,他是日本軍隊從元帥到士兵公認的強敵!
青木源沒有想到的是,周憲章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
周憲章是剛剛纔趕到清亭裡的,在他到來之前,圍攻清亭裡的是姜萬里的301營。
這是最後一支還在抵抗的日軍。這也是最爲頑強的一支日軍。他們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打退了章軍十多次衝鋒,每一個士兵們戰至最後一口氣。最後,只剩下了二十多人,被圍困在泉蓋蘇文廟中。姜萬里的301營也是死傷慘重。
姜萬里終於發現,這支日軍中有他們的旅團長,立即上報周憲章。
周憲章趕到清亭裡後,命令部隊停止進攻。
姜萬里打仗不動腦子,這場戰鬥再打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日軍抵抗依舊頑強,但是,他們沒有彈藥也沒有糧食,他們甚至連取暖的柴火都沒有,朝鮮的嚴冬已經來臨,夜晚氣溫驟降,只要一個晚上,廟裡的日軍就得凍個半死。
青木源走出了廟門,二十多個日軍士兵端着步槍,跟在他的身後。
“你是周憲章?”青木源問道。
“不錯,正是在下。”周憲章的臉被煙火薰得黝黑,看不出表情。
青木源搖頭:“我聽說大清國的周憲章是一個精明的將領,可是,你連你對手的軍銜都沒搞清楚,我的軍銜是大佐而不是少將,你這樣的將領居然能打勝仗,實在令人費解。”
周憲章平靜地說道:“青木少將,我沒有搞錯你的軍銜。我們截獲了第五師團的信使,大本營已經晉升你爲少將軍銜,以表彰你在朝鮮戰場上所取得的戰績,這是文書。”
周憲章說着,從衣袋裡掏出個文件袋,向青木源走去。
“八格!”日軍士兵們舉起步槍,刺刀指向周憲章。
青木源擺擺手,士兵們放下了槍。
周憲章把文件袋遞給了青木源,青木源打開文件袋,裡面是第五師團的訓令:
“自開戰以來,混成旅團旅團長青木源指揮有方,智勇果敢,混成旅團旅戰功卓著,揚大日本國威於朝鮮,大本營報請天皇陛下訓示,授予青木源少將軍銜。望青木源少將率部固守安州,奮勇殺敵,以報皇恩!”
青木源猛地將訓令撕成了碎片,扔在了雪地上:“我不是少將,我是大佐!周憲章,你擊敗的只是大日本帝國的一名大佐!”
周憲章點點頭:“青木君,我理解你的心情!日本不能再陣亡一名少將了!好吧,我就稱呼你青木大佐吧。”
“謝謝!”青木源長長出了一口氣。
“青木大佐,我聽說,在鷂子丘,是你親手殺死了我的兄弟趙小滿。”周憲章冷冷說道。
“你是說那個孩子嗎?”青木源點頭:“不錯,他死在了我的指揮刀下。你要替他報仇,那就來吧。”青木源拔出了戰刀。
周憲章一伸手,一個士兵遞過來一把大刀,周憲章掂了掂,說道:“我不是爲趙小滿報仇,事實上,我也沒有把你看做是我的仇人,相反,我還要感謝你!”
“爲什麼?”
“你維護了趙小滿軍人的榮譽!”周憲章說道:“今天,就讓我和你再決鬥一次,和鷂子丘一樣,公平決鬥。”
“周憲章,我再次感謝你!”青木源舉起戰刀:“來吧!”
大雪紛飛,刀光劍影,火光搖曳。
一腔熱血噴灑在冰冷的雪地上,很快就凝結成了殷紅狀的琥珀,青木源的身軀緩緩倒下。
“厚葬他!”周憲章扔掉了大刀,向青木源的屍身敬禮,然後對剩餘的日軍說道:“你們可以選擇投降,也可以選擇決鬥!如果你們投降,我保證給予你們人道主義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