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裡,遠遠的飄揚開來。沒有碧水青山,沒有百花綻放,沒有伐木丁丁,沒有漁樵放歌,但是這個小小的角落,這個甚至還不時散發出一陣陣惡臭味的角落,就是瘸子大叔還有孩子們的世外桃源。
就連張力也暫時放下了對穆扶天的成見,只要一碗不算太多的炸豆腐,整個氣氛便熱烈起來。人們在不曾擁有的時候,往往最容易得到滿足。
穆扶天臉上也掛着燦爛的笑容,這樣無有保留的笑容,他已經闊別太久了。他原本以爲自己會生疏,但是這一刻,他笑的很自然。
理智不斷的在警告着穆扶天,這是幻陣做出來的幻覺,就像是一場夢。但是即便是一場夢,穆扶天也不願意那麼快清醒····。
正在笑聲達到最熱烈的時候,穆扶奇這個早已經被穆扶天遺忘的敵人,帶着他的一幫狗腿子走了過來。他就像是一條嗅覺靈敏的獵狗,總是能夠找到穆扶天,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排擠、打壓、欺辱穆扶天。彷彿這樣才能彌補他心中那點可憐的自卑感。
是的!回顧當初,穆扶天這才覺得,穆扶奇對他的一切迫害不僅僅是爲了所謂的權利。更是因爲他的自卑,因爲穆扶奇雖然姓穆,但是他的父親,卻姓韓。
穆扶天是穆家的嫡子,而他穆扶奇只能算是穆家的外戚。
就算是所有人都看重他,卻仍然無法讓他擺脫那種源自血脈的自卑感。這更像是高傲者的自我禁錮,在他那顆狂妄的心中,韓家不過是穆家的下人,是穆家的奴役。而他如此高傲而又高貴的人,身體裡卻流着屬於奴僕的血脈。
所以他排斥穆扶天,想要搶走穆扶天擁有的一切,因爲在內心深處,他嫉妒着穆府,嫉妒着穆扶天那所謂‘純淨’的穆家血脈。
看着跋扈而來的穆扶奇,穆扶天只會覺得他很可悲。
但是,緊接着,穆扶天忽然全身顫抖起來,他忽然想到了一件被他可以遺忘、掩埋在記憶裡許久的事情。
那件事,同樣是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裡,可以說,穆扶天的性格形成與那件事有着很大的關係。只是···爲什麼提前了?不是應該還有好久的嗎?
一雙大手輕輕的安撫着穆扶天發抖的肩膀,他似乎以爲穆扶天是在害怕!
是的!穆扶天害怕了!只是···他並不是怕那看似兇惡的穆扶奇,還有他那一幫看似如狼似虎的手下啊!
“這位少爺!我們這裡髒,不是您這種身份的人來的地方,您還是去別處玩吧!”瘸子大叔一如當初的走了上去,攔住了穆扶奇和他的那般兇惡的手下,帶着卑微的味道說道。
穆扶天敏銳的感覺到了,周圍孩子們那失望的眼神。在他們天真的心裡,瘸子大叔是無所不能的,是偉大的。但是現在這個偉大的人,卻向他們一向仇視的人奴顏媚骨。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穆扶天很想大聲的解釋,但是張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爲他當時也是這麼認爲的,他甚至可笑的以爲,瘸子大叔就是穆扶奇的人,是穆扶奇派到他身邊,想要加害於他的人。
穆扶奇很囂張很討厭的笑着,他從很小開始,就一直這麼討厭。有人說,人之初性本善,但是這一點在穆扶奇身上得不到認證。他似乎一出生,身上就帶着瘋狂和邪惡的血液。
“滾開!該死的傢伙!”穆扶奇對瘸子大叔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然後讓身後的手下們,將瘸子大叔架開,得意洋洋的走到穆扶天的身邊。
“看看這是誰?這不是我們穆家的大少爺嗎?怎麼躲在這裡,和一羣骯髒的賤民們搶食?就像街邊上的喪家犬。”
說着,穆扶奇從懷裡掏出一把銀幣,隨意的灑在地上,大聲笑道:“好了!野狗們!去搶食吧!最好是打的頭破血流!”
幾個小孩,看着地上那閃閃發亮的銀幣,聳了聳喉結。
他們每個人的記憶裡,都清楚的記得,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在昏黃的燈光下,仔細擦拭,謹慎收藏的那微薄的幾個銀幣。那便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指望着那幾枚閃爍着誘人光芒的銀幣。
而現在,這些生活的全部,被隨意的灑在地上。
一羣貧困的孩子,他們還沒有完整的是非觀,只是憑藉着感覺去區分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們沒有在意識裡建立起成熟的尊嚴或者別的什麼情緒。所以他們很多人都意動了,只是缺乏勇氣,所以在遲疑。
只有張力,憤怒的看着穆扶奇,年紀最大的他,雖然不見得能夠完全區分是非對錯,但是卻已經懂得了什麼叫做骨氣,什麼叫做尊嚴。
一枚銀幣被張力首先撿了起來。
身後的小孩們,就要緊跟着上去哄搶。
穆扶奇的臉上已經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穆扶天知道那又是他要玩弄他那愚蠢的陰謀詭計了,如果孩子們撿起銀幣,他便可以有足夠的理由,將所有的孩子告到城主府,說他們偷竊。
而偷竊的罪名,特別是對於窮人的孩子來說,這個罪名是····斷手!
不過,一切不會按照穆扶奇所期待的劇本走,因爲張力。
張力將銀幣狠狠的砸在了穆扶奇的臉上,堅硬的銀幣在穆扶奇白淨的臉上砸出了一個紅紅印子。硬幣上雕刻的那隻哦哦叫的大公雞化作烙印,落在穆扶奇的額頭上,顯得格外的可笑。
“帶着你的錢,還有你的人,給我滾!不然,我張力會讓你這個大少爺嚐嚐什麼叫做臭蛋球!”張力口中的臭蛋球是一種用樹葉包裹噗噗鳥的糞便,做成的小孩武器。噗噗鳥的糞便是最臭的糞便,並且一顆顆的就像彈珠似的,用樹葉包裹住,砸出去,碎裂開的話,就會散發出一股很濃烈的惡臭味。
“混蛋!給我打死他!打死他!”穆扶奇發瘋似的紅着眼珠子,指着張力道。
穆扶天站在一旁,像是一個旁觀者,但是他的記憶卻再次回到了那個哀傷的時刻。
“不要!這位少爺!還請息怒!大力他只是個孩子,您大人有大量!”瘸子大叔的哀求,讓孩子們對他的信任更加的降低。
“滾開!”穆扶奇一腳將瘸子大叔踹倒在地。
瘸子大叔卻忍着疼痛,緊緊的抱住穆扶奇的腿。
“少爺!只要您放過大力,瘸子我給您做牛做馬····!我什麼都會爲您去做的!只要您放過他!···他只是個孩子!”
“夠了!穆扶奇,結束你的鬧劇,你是要找我的麻煩!不要牽扯到其他人!”這句話,以前穆扶天沒有勇氣,沒有膽量說出來,但是這一次,就算只是一場夢,他也不會讓遺憾再次發生。
穆扶奇奇怪的看着穆扶天,然後一個詭異的笑容慢慢在他臉上盪漾開來。
“好!好!有種!這樣吧!你終歸是我的表哥,我便給你一個面子,你如果從我的胯下鑽過去,我便放過他們,這件事既往不咎!”
穆扶奇提了一個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要求。
“不!我來!少爺!我來!”瘸子大叔早就失去了以往的豪爽,可憐的,苦苦哀求着。他原本是孩子們的偶像,但是現在這個偶像崩塌了。
但是,穆扶天卻知道,現在的他纔是真正的男兒,真正的豪客。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那一次,穆扶天膽怯了,懦弱了,任由瘸子大叔被穆扶奇侮辱,然後指使手下打了一頓,半年後便抑鬱而亡。這一次,穆扶天站了出來,攔住了瘸子大叔。
“瘸子大叔!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解決吧!”
穆扶天篤定的站在穆扶奇的面前,看着這個惡狠狠的少年,現實世界裡,他已經被自己廢了!活着或許比死了更加痛苦,瘸子大叔的仇,也算是報了!
但是,眼前這關依舊要過。
感覺着自己的身體,和普通的小孩沒有區別,就算是懂得一些攻擊技巧,但是人小力弱,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看着一旁的豆腐攤子上,擺放着一柄專門切豆腐的井字刀,順手將井字刀抄起來拿在手中,森冷的看着穆扶奇。
“你想怎麼樣?”穆扶奇緊張的看着穆扶天。
“阿三阿四···!”穆扶奇急忙對着自己的跟班手下叫道。
穆扶天趁機上前,直接衝上去瞬間用井字刀,將穆扶奇架住,刀尖對準他的脖子。
“穆扶天!你是個廢物!廢物!你不敢的···你一定不敢的!”穆扶奇大喊着,卻無法掩飾他聲音和身體上的哆嗦。
“穆扶天!如果你敢動我一根汗毛,那麼今天這裡的所有人都會死,他們都會死,死的悽慘無比!”穆扶奇總算聰明瞭一回,他這是威脅,但是卻不全是謊話。他那個寵愛兒子,勝過一切的瘋狂母親,一定會幫他做到這一點。而這恰好是穆扶天的軟肋。
但是,就憑穆扶奇,還能爲難現在的穆扶天嗎?
井字刀移形換影般的落在了穆扶奇的手中,然後刀尖狠狠的扎進了穆扶天的胸膛。鮮紅色的血液順着傷口泊泊的流出來,而穆扶天帶着詭異的笑容看着穆扶奇,就像是看着陷入陷阱的小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