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紹城的人都知道白舉人的這二十五兩白銀是出賣他外甥夏瑜得到的賞錢,林風又怎麼會不清楚。
他故意引出這二十五兩銀子的事情,就代表着絕對不肯放過這位便宜舅舅。
白舉人是夏瑜的孃舅,也是紹城裡有名的大鄉紳,但同樣也是向清廷舉報夏瑜是革命黨,最終讓夏瑜走上古軒亭口的罪魁禍首!
在林風的阿Q正傳副本實驗草案裡,非常明確的在心裡寫着,要讓這個副本里不該死的人活下來,讓該死的去死,將星星之火交給可以燎原的人,以此觀察毀三觀系統最後的反應。
這是一場實驗不假,但林風堅信系統和所有不合理的事物,總會倒在這樣一場場實驗之下的!
所以現在放到林風面前的課題就是,如果夏瑜不該死而且現在也沒有死,那麼是不是就輪到該死的白舉人去死了?
林風的結論是:“沒錯,我的意圖就是堅決殺掉這個人,但殺他並不是爲了給我夏某一個人報仇,而是爲了講一個理。”
林風站起身來將自己與白舉人結仇的前因後果交代一番,然後又拱手朗聲言道:
“諸君明鑑,我們革命黨現在聲勢起來了,讓整個紹城看起來都大有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氣象。這位曾經端着臭架子的紳士如今將小辮子盤在頭頂上,搖身一變成爲我們的同志,擠進政府做了個什麼狗屁的民政幫辦,平日裡說話也言必稱革命、共和。
“但諸君難道忘了那表面兄弟的背後可是曾從吃過人的豺狼,直到現在他嘴上還沾着人油,十指仍舊浸着我們革命黨人的血漿。而今見到我們親熱得彷彿兄弟一般,不過是一條喪家犬暫時落了水而已,今天在我們面前‘嗚嗚’叫的甚是可憐,但明天爬出水塘後它還是會吃人的。
“如果我們今天放過這些豺狼,繼續讓他們高官得坐、富貴得享,那和前清有什麼區別,志士先烈的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落水狗要打,豺狼要殺,但紹城裡不止這姓白的一條豺狼。
“像我們面前的這位把總大人就是豺狼(把總‘啊’的一聲暈厥了過去),前清知府程贊清也是豺狼,殺害秋女俠的大鄉紳章介眉是豺狼中的豺狼!
“從今起,我不管影響到什麼大局,也不管妨礙了誰的臉面。
“我夏瑜在此發誓,不把這些落水狗徹底打死,誓不爲人!
“諸君若當我是同志、兄弟,請爲了我們的事業一起痛打落水狗;若不然,休怪夏某與你割袍斷義!”
林風的一番演說,頓時說得面前一衆革命黨人紛紛驚惶、錯愕。
“夏兄這是說的哪裡話,沒有人說不嚴懲這些清庭走狗呀?”
除了驚惶之外,也有幾個人被煽動起來,變得義憤填膺。
“我覺得夏專員說的好,說到了我的心坎裡面。兄弟們放着省裡、滬城的高官不做,跟隨金髮哥哥來紹城,不就是看不慣湯壽潛、黎元洪之流高官得坐、富貴得享嗎?”
雖然如今形勢大好,革命軍理論上已經佔了清廷的半壁江山,但並不代表這些人心中就沒有彷徨和不滿。
“是啊,我等拼着性命炸軍庫、克撫署,而湯壽潛坐火車來,吃着火鍋唱着歌就做了現成的浙省都督,想想都委屈,氣不打一處來。”
“好啦,好啦。那湯壽潛好歹還算是江南立憲派的領袖,那黎元洪算個什麼東西?武昌起義時竟然因爲沒有人願意領頭造反,硬把他從牀底下拖出來安了個湖北都督,搖身一變倒成了我們的領袖了。這說起來,豈不是更可氣?”
“俺就不明白了,爲啥俺們革命黨打下的江山,卻被當成了禮物在酒桌上送給了別人?”
說到酒桌這裡,衆人一陣沉默,氣氛頗爲壓抑,誰也不肯開口。
終有那老成持重的嘆了口氣,在一旁勸道:“革命軍起,革命黨消,天下爲公,乃克有濟。我輩高風亮節,爲共和大局計,爲天下蒼生計,暫且退讓一、二也並非不可。”
這話若放從前沒人反駁,但今天被林風一番煽動,開始有人拍桌不忿:“退他娘去吧,老子綠林出身,管不得這許多大局。俺只知道山林裡若是遇到要吃俺的豺狼虎豹,俺就得宰了它們!”
“君子不念舊惡,舊惡害德也。小人存隙必報,必報自毀也。和而弗爭,謀之首也。”
“但古語也有云,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大丈夫行事對朋友當以好酒,對豺狼則唯有獵槍!”
“欸,百姓無辜,你們難道非要大好河山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不成?”
“製造伏屍百萬你不去恨狗清庭,反倒變作我們的不是?”
正當衆人的爭辯準備進入白熱化的時候,先前出身綠林的那位莽夫倒不耐煩起來,吼起嗓子頓時把所有聲音給壓了下去:“你們爭來爭去俺不懂,俺是個粗人,俺就問有沒有兄弟跟俺去殺了那姓白的?”
衆人頓時又沉默起來。
“這書呆子,當初在滬城打武庫的時候,你和陳都督剛衝進武庫就被人家給扣住,是不是人家夏專員帶兵把你救了出來?”
“救命之恩,我自當時刻——”
“滬城光復後,咱們陳老大和姓李的那夥人爭奪都督一職,是不是夏專員當場把炸藥扣在桌子上,大喊不同意陳英士當滬城都督的話,大家就一起同歸於盡?沒有夏專員這一出,還能輪到你們來紹城耀武揚威?”
“這我知道,但——”
“再往前說,若不是夏專員和範老哥兩人不辭辛苦來到滬城,說服咱們提前舉事。真若按陳老大的原計劃,湊集各路諸侯一起動手,那光復滬城這麼大的功勞還輪到我們?”
“欸,我又不是非要保那個姓白的。”那書呆子不知是因爲羞愧,還是因爲激動,臉色變得醬紅,“我是說,他該殺也得找到他該殺的證據。”
出身綠林的漢子又追問:“那姓白的投降韃子該不該殺?”
“該殺,但是投降過清庭的可太多了,我們殺不過來。”
“出賣自己親外甥該不該殺?”
“如果是單指夏專員這個案子,該殺。”
“那用革命志士的人頭換賞錢,該不該殺?”
“該殺!”這點那被稱爲陳書呆子的人倒是毫不猶豫。
“那他孃的還爭什麼?”那莽夫反手拔出自己的配槍,“咱們這就把那個狗日姓白的綁回來千刀萬剮,替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是啊,爭來爭去倒變成了給這些混蛋撐保護傘的了?抓白舉人,算我一個。”
“走,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