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敲門聲,周家小樓便有燈光亮起,不久大門開了一道縫,林風與門內人簡單交談幾句後,就被對方一把拉近門內。
過了約有一個多小時,天色已然大亮,這時周家大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留着隸體一字胡的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來。他先是隨意地左右望望,然後頂着全城搜查反賊的嘈亂聲,溜達着去了附近的碼頭。
直到傍晚這人方纔拎着一簍螃蟹回到周家,並且同時領回一個頭發有些微白,眼珠子是白多黑少,身穿舊布馬甲的中年男人。這個人在周家呆了很久,直到深夜十一點左右才和一個頭戴氈帽的消瘦人影鬼鬼祟祟的從後門離開,而後摸着黑跳上了停靠在碼頭的一艘舢板便再也不知蹤跡。
以上就是老刀從周律師那裡得到的情報。
爲了獲得這個情報,他付出了五個熱騰騰的燒餅和3點系統積分。
老刀看着如蟒蛇般吞嚥燒餅的周律師(沒有後槽牙只能如此進食),說道:“我知你爲了跟蹤目標,餓了一天半的肚子,又吹了一晚上的冷風,糟了不少罪,倒頭來才獲得3點積分心有不甘。”
“怎麼會,怎麼會?”周律師放下燒餅,用漏風的嘴諂笑起來,“我們是個team啊,沒想到爲大家辦事居然還能收到積分,刀哥爲人可真是仗義。”
老刀自然知道周律師嘴裡的‘仗義’兩個字大概半分的誠意都欠奉,但他卻不以爲意,也不覺得自己虧待了對方:“他進去了,你怎麼沒跟進去呢?”
這個“他”自然指得是林風。
“那個癆病鬼不讓我跟進去。”
“爲什麼?”
“他說自己要去滬城,還讓我給老大您捎話,說這是他的事情與我們沒有干係,叫我們做好自己的任務便是。”
“哼。”
“對了,這個臺門周家與副本有關?”
“臺門周家。”老刀略一思索便有了答案,“那可太有關係了,無論是《阿Q正傳》的電影還是小說,頭一個出場的不就是臺門周家的人麼?”
“頭一個出場?”周律師在記憶裡苦搜,不久終於想起一個穿着布袍,留着平頭,蓄着隸體一字鬍鬚的男人,這才恍然大悟,“你說的是魯——”
“不,這裡不是現實世界,應該叫他著書人。”
老刀一邊揉着自己額頭上的傷疤一邊思索,片刻後才嘆道:“這條隱藏的任務線我居然沒想到,到底是棋差一招。林先生的副本經驗太老道,副本剛開始就輕鬆領先我們一步,不過他有他的陽關路,我也有我的獨木橋。我們雖然落後他一步,但我們畢竟人多,把人手充分調度開也同樣可以賺不少積分,不見得就比他差。”
說到這裡他不再多話,負手站在原地,一直面朝巷弄的出口眺望。過了大約兩個小時,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喜色:“來了。”
“什麼來了?”
“獨木橋來了。”
周律師順着老刀的目光望去,什麼都沒看到,迷茫地等了大約兩、三分鐘後才見到遠處走來三個人。
一前一後的兩個人他都認識,走前面的是副本初期保持中立的新人學生男,走後面的是副本開始前砸柵欄的胖子。
夾在中間的是一個落魄男人,周律師沒見過。
這人三十來歲,身穿髒夾襖,頭戴破氈帽,腰裡插着長杆旱菸,偶爾取下氈帽擦汗,露出一根枯黃的辮子和額頭上幾塊癩瘡疤,顯然是個骯髒瘦弱的破產農民。
農民畏畏縮縮地來到老刀面前,點頭哈腰道:“大,大爺。”
“有消息了?”老刀儘量做出一個人畜無害的表情,“阿貴。”
“阿貴?”看到來人周律師先是愣了下,一瞬間後不禁脫口而出,“他,他,他是阿Q!”
沒錯,來人正是《阿Q正傳》的主人公阿Q,不過這個“Q”字是作者給他起的外號,真正的名字應該是阿貴或者阿桂。
阿貴是主角,也是老刀所指的獨木橋。
昨日林風離隊前不經意地向角落裡瞟了一眼,別人沒有理會什麼,但老刀卻是個有心人,他順着林風觀望的方向一查,果然發現了正縮在牆角里抖得站不起來的阿貴。
算起來在古軒亭口附近發現阿貴,是巧合也不算是巧合,這畢竟是劇情早已設定好了的事情。
原來單身三十多年、無房無地也不認字的阿貴,既不飽也不暖但卻不能自主的思YIN欲起來。
自從他摸了一把小尼姑的頭皮之後,除了手指有些滑膩之外,便整天唸叨些“夫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或者“若敖之鬼餒而”之類的句子,簡直入了魔怔。
終有一次在末莊趙老爺家中舂米時沒能守住聖人的禮教大防,向同爲趙家傭人的吳媽發出了“要和你睏覺”的口頭邀請。
雖然阿貴沒有動手動腳,但依然讓這白蓮花般的吳媽,感受到名節上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立即掩面跑去太太那裡嚷嚷着要上吊。
末莊頂點大的地方,這一鬧沒幾個時辰就將阿貴耍流.氓的英勇事蹟傳遍每一個角落,幾日過後他就在莊裡被排擠的無法生存。
講道理阿貴可以算作一個完人,也曾被末莊一個老頭誇獎爲“能做的阿貴”,按理說不至於混到如今這麼慘,不管浪多麼催,他一般都能傲氣面對。
比如像趙茂才(秀才)用棒子打他,罵他王八蛋這樣的事情就不算什麼,並不能讓他在末莊無法生活。被罵了,被打了,對於阿貴來說只當是被孫子、重孫子罵了、打了,畢竟這廝比阿貴大爺可小三輩呢。
爲了賠償趙家、地保以及吳媽,磕了腦袋、押了氈帽、當了棉被,破布衫子大半成了趙家小少爺的尿布,邊角成了貞潔烈婦吳媽的鞋墊,這也不算什麼。畢竟離寒冬還有的是日子,值當是當了這些勞什子換酒喝了。
至於整個末莊上到五十歲的寡婦,下到八歲的女娃都開始躲着他走路,就更不算什麼了。小娘皮們個個都假正經,況且阿貴關於“女……”的思想已經淡了,伊們躲着自己正好,大爺還不屑理會她們呢。
酒店不肯賒酒了,大不了可以不喝,正好省了錢。
管土穀祠的老頭想趕他走,胡亂嚕囌一通也能應付過去。
唯獨自此沒有來請他做短工一事有些撓頭。
畢竟做不了短工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會肚子餓,而肚子餓這委實是一件讓完人也得喊“媽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