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堂娜問。
林軒馬上承認錯誤:“責任在我,因爲我沒能及時地處置他,才險些出事。”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只不過是對自己要求太高,纔會反省自責。
“不,我覺得是他的腦子出了問題,就像是我那些同伴一樣。”堂娜搖頭,試着從另一種角度解釋。
“卡米揚是梵天會的人,剛剛說的那些話應該是古梵語,對不對?”林軒問。
堂娜點點頭,然後低頭想了想,一個字一個字地翻譯:“那段話的意思好像是——接近我的核心,水底最深處,連死亡都不能改變我之處。在世界的歧路,我等你。”
林軒皺眉,因爲這些話的意思晦澀而深奧,如同《諸世紀》上的預言詩歌一般。
“那不是他在說話,他是梵天會的中層殺手,不是預言家,更不是文學家。所以,說不出這麼高深的話來。”林軒說。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剛剛發生的事,應該是某種力量佔據了卡米揚的思想,只通過對方的嘴和舌來說話,也就是傳說中的“神諭、神授”,不過,在此處,發出聲音的不是善意慈悲的“神”,而是某種極其特殊的詭異力量。
“會是什麼呢?誘殺了我的同伴們,又將卡米揚拖入無底深淵?”堂娜眺望湖面,自言自語。
湖面上靜悄悄的,緩慢流動的水霧幻化爲各種乳白色的形狀,如同妖姬的亂髮。
“那輛車上加了最大限度的配重,所以浮起來的可能性很小。我永遠地失去它了……真是糟糕透了!”堂娜惱火地跺腳。看起來她是個很有修養的女孩子,即使在暴怒的狀況下,也不像其她俄羅斯女孩那樣口吐髒話。
這一點,令林軒大感欣慰。
他喜歡這樣的女孩子,知道什麼可以說,什麼必須不能說。
“那小木屋看起來有點古怪。”林軒說着,擡腿向那邊走。
到了門口,他謹慎地停住,緩慢地吸了吸鼻子。
空氣中有新鮮油彩的味道,有點刺鼻,又帶着微微的酸味。
“喂,堂娜,你的同伴裡有喜歡繪畫的嗎?是不是從國內帶了丙酸類型油彩筆過來?”他揚聲問。
堂娜回答:“喜歡繪畫的沒有,但我們的確帶着油彩筆,是用來給行進路線做箭頭標記的。因爲俄羅斯的氣候特點,這些筆的確比普通筆多加了三分之一的丙酸成分。怎麼了?”
林軒搖搖頭,從口袋中取出一支鋼筆式微型手電筒,但並不急於打開,而是將電筒放在地上,撳下了一個開關,然後緩步向右,跨開三步。那開關是帶有定時器的,大約五秒鐘後自動開啓。
他不得不變得謹慎一點,因爲在暗夜的湖邊,只要稍有亮光,就會成爲遠程狙擊步槍的最好靶子。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要想活得更久一點,就得處處小心。
電筒亮了,射進木屋裡,形成一個直徑半米的白色光圈。
光圈下的木板牆上,留着一幅古怪的塗鴉。
塗鴉的筆畫十分凌亂,而繪畫者的水平也很一般,所以林軒一看到畫,幾秒鐘內並不明白畫的意思。
畫的中心是一個細長的管道,管道一頭,分出五條線段,各跟隨着一個箭頭,向遠處延伸。
畫是用油彩筆繪成,並且使用的顏色亂七八糟,不同色的線條橫七豎八交錯着,顯得毫無章法。
在五條線隔成的間隙裡,還畫着鯨魚、鯊魚、章魚、海龜、七層貝之類的深海動物。
小木屋裡沒人,林軒放了心,撿起電筒,慢慢進去。
在手電筒的幫助下,他看清木屋的內牆上畫得全都是怪畫,內容與深海生物有關。這些畫筆跡未乾,應該就是今晚剛剛畫上去的。
“是你的人乾的嗎?”他招呼堂娜過來,然後急切地問。
堂娜仔細地看了看,並且從各個方向去觀察那些畫,最終確定:“是他們,可是——”
林軒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還記得我之前的設定嗎?他們的思想遭到某種力量的控制,說的畫的,都是那力量指使他們做的,拂逆本意,忘乎所以。幸好,我們還沒受到困擾,能夠安靜地思考問題。”
堂娜苦笑一聲:“連敵人是誰都沒弄清,我就失去了同伴和兩輛車子,真是出師不利。”
此刻,兩人站在面積僅有十平方的小木屋中間,視線由長方形的窗*出,面向鬼湖拉昂措。那窗口讓林軒想到很多,最大的感觸,就是那窗子像一幅幕布或電視機的屏幕,只要按下開關,它就能呈現出一些活動影像來。
他也很想像駱原那樣,從不可能的地方看到可能的影像,成爲德國元首和情人的復活見證者。有些事,機緣巧合所致,真要是故意爲之,卻永遠不可能追到,就像驢子眼前的胡蘿蔔、小貓繞圈咬自己的尾巴一樣。
“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能讓殺手卡米揚決絕地駕車衝湖,沉淪而亡?
在古老的中國傳說中,“鬼上身、陰魂附體”的例子極多,但誰也說不清箇中緣由,只能任由那些巫婆神漢們自由演繹,胡亂杜撰。
“在這裡沒用的,我們先回去吧。”堂娜說着,先退出木屋。
“我再看一看,總覺得有點不甘心。”林軒嘆了口氣。
“好吧。”堂娜到了門外,繞過木屋,走向湖邊。
吞沒了兩輛車子之後,鬼湖拉昂措絲毫沒有變樣,湖水仍然像原來那樣,輕吻灘岸,時退時進。
明天日出時,經過這裡的人,絕對不會想到昨晚曾經發生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怪事。
林軒用心地看着窗子,想象堂娜所擁有的兩輛車子正一先一後滑向鬼湖的最深處,直至被淤泥埋沒,成爲湖底“沉車”,朽化爲泥土塵埃,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鬼湖深處有什麼?剛剛發生的事,是偶然意外呢?還是必然結局?探險者驚醒了鬼湖的夢,遭到了致命的報復?”他很難解釋這件事,只好暫時轉身向外走。
“顧多思巴巴汗而那多加,圖倫理啦啦多加……”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是卡米揚?”他一驚,倏地回頭。
室內沒有人,只有那聲音單調而恐怖地響着。
“卡米揚?”林軒揚聲大叫。
沒有迴應,只有那老式錄音機式的乾癟聲音持續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