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林之圍的問題上,一定有人在說謊。”林軒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任何一件事都會有不同的版本,之前有人說過,柏林被圍前,納粹元首已經帶人由秘密渠道到達西藏。
“真相只有一個,多出的其它版本就一定是別有用心的謊言。”林軒下了定論。
如果元首被卡在異時空裡這件事是真的,那麼所有關於“地球軸心、大寶藏、納粹藏金”之類的傳言就都是假的。
林軒倦了,只是強撐精神,等愛娃到來,這也是他尋求自救的唯一方法。
在朦朦朧朧中,林軒做了一個“文字”構成的夢。在這個短暫而深刻的夢裡,沒有任何其它事物,只有一塊巨大的黑板掛在前方。黑板上不停地出現不同筆跡的粉筆字,全都是他思想深處的推理過程。
“當人分處在多維空間的不同維度裡,就會各自生存,永不見面,就像陶淵明《桃花源記》裡寫的‘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換句話說,人人都知道另一維度、另一維度裡的人是存在的,但卻不願意也沒辦法去見到對方,這實在是一種巨大的悲劇……”
“中國文化中,人死後要進入六道輪迴,即三善道和三惡道。三善道爲天、人、阿修羅,三惡道爲畜生、餓鬼、地獄。那麼,這‘六道’就可以看作是六個維度,彼此間沒有任何交集,不通語言,不通思想,分別轉生爲不同的種族。一旦轉生,就不可能重做選擇,除非是等到下一輪死亡……”
“死亡是改變維度、改變生物形態的唯一方法,所以由外界進入此地時,要採取非常手段,即接近死亡或是正式死亡的狀態下,才能突破不同維度的界限,從三維世界進入四維、五維甚至多維。人類的智慧程度不同,也決定了其進入多維世界後的命運,譬如雕像就只能在這個固定空間內生存,無法逃逸……”
“大天師巴彥宗夏既然能離開雪山到柏林去點化納粹黨魁,其修行一定已經達到了極高的境界。他死於愛娃射出的三顆子彈,那是表象,而非事實真相。雪山之上的藏傳佛教之內,高明智者多不勝數,精通天眼通、天耳通、天心通、它心通、讀心術、遙感術的人比比皆是。所以,發生在柏林之圍中的怪事,只不過是巴彥宗夏的障眼法,甚至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局……”
“鏡面宇宙是存在的,那是完全相同、左右一致的對等鏡像世界,這一點早就被香港的‘那位先生’證實過;現在,我們身處的是六角形蜂巢宇宙,從前僅僅存在於物理學理論中,如今正被我們一步步證實。世界是複雜多變的,人類由原始社會、奴隸制社會、封建社會至今,最多不過五千年的發展史,科技水平相對落後,腦部智慧的開發也僅是冰山一角。以此刻的能力去思考並解決宇宙高端問題,猶如將博士生的研究課題交給學齡前兒童來解答,絕對是天書一樣。此刻的我,只能多看、多聽、多思,儘可能地在各種複雜事件中存活下去,這也是全人類必須要牢記的一件事。所以,中國古人‘好死不如賴活着’的名言亦是真理中的真髓……”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打破多維世界的壁障,消滅蟲洞,刪繁就簡,讓世界回到三維立體空間的狀態。大爆炸——宇宙大爆炸應該就是真正的解決之道?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能摧毀一切,就像二戰後期美國人的原子彈瞬間摧毀了日本天皇的武士道精神那樣。如果有一種爆炸能連超級戰犯的精神意志都能摧毀的話,還有什麼能夠抵擋?”
“不同維度、不同宇宙、不同時空……當所有概念組合在一起的時候,這個世界就變得極度複雜了,就算我絞盡腦汁也算不清楚。我現在真的需要一場大爆炸,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毀滅一切然後重建世界秩序。這大概也是一戰、二戰所產生的最大作用吧?如果沒有那兩場全球大戰,歐洲早就人滿爲患,而科技生產力也僅僅向民用發展,人類世界也變成了人人只知道經商、吃飯、娛樂、睡覺的養雞場,沒有任何危機意識、競爭意識。是戰爭刺激了人類的發展,之前是一戰、二戰這種地球表面的戰鬥,未來,宇宙空間戰將能奠定人類向宇宙深處發展的基礎……”
林軒腦子裡的事情越來越多,眼睛雖然睜着,卻眼神渙散,什麼都看不到。
直到有個女人停在他背後,用一種清脆卻淡漠的口吻說話,他才猛然清醒過來。
那女人說的是:“你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
林軒倏地轉身,面對的正是白衣飄飄的德國古典美人愛娃。
“你怎麼從這邊過來?你不是向那邊走過去了嗎?”錯愕之下,林軒的話有些莫名其妙。
站在他面前的的確是愛娃,與歷史資料中的照片百分之百相像,並未因時間流逝而容顏稍改。
愛娃的目光極其深邃,雖然望着林軒,但林軒分明感到,那目光的焦點已經落在自己身後極遙遠處。
“你是誰?”愛娃重複問。
“我是林軒,一個來自中國的探險家。”林軒立刻回答。
愛娃點頭:“不要擋住了我的路。”
這句話恰好提醒了林軒,他馬上張開雙臂,急聲叫着:“不要走,留在這裡,有一個人要見你。”
不等愛娃插言,林軒連珠炮一樣繼續說下去:“是元首要見你,他跟你一樣被困在異常的空間裡,苦苦守候,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卻看不見你。”
愛娃眼中突然有了亮光,堅冰一樣的淡漠臉色也有了暖意。
此時,愛娃在林軒身前三步遠處,而雕像則是在他右前方五步之處。這種情況下,只要雕像向前伸手,就能用指尖觸摸到愛娃的身體。
三個人面對面站着,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地球的真實世界中,一定會上演愛人久別重逢、猛烈擁吻、熱淚盈眶的感人橋段。影視作品中,導演和編劇最擅長製造這種“催淚彈”,並非常樂意以此作爲全劇的*。
林軒看看愛娃,再看看雕像,那兩人臉上只有茫然與苦澀。
“你向左看,愛娃就在你前面,距離三步。”林軒出聲提醒。
雕像如同一隻僵化許久的木偶,艱難地轉身,緊握着雙拳,嘴脣噏動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三步,只有三步。”林軒只能提醒,卻無法替代雕像去給愛娃一個滿滿的擁抱。
雕像張開雙臂,蹣跚向前,腳底踉踉蹌蹌。他的確向前走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兩尺半左右,符合林軒的估算。但是,邁過三步後,他竟然穿過了愛娃的身體,到了她的另一側,並且背對着她。
“她在哪裡?她在哪裡?”雕像茫然地伸着手臂,渾然不知已經跟愛娃擦身而過。
林軒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間無言以對。
不同維度的人就算近在咫尺,也不會觸摸到彼此,這是雷打不動的真理,更是鐵板釘釘一樣的事實。
“她就在……她就在你身後,但是很抱歉,非常抱歉,我無法讓你看到她。她就在那裡……”林軒看着雕像,手向愛娃指着。
雕像深深地吸了口氣,咧了咧嘴角,低聲迴應:“我能感覺到她,我真的能感覺到她在這裡,似乎連空氣之中都飄蕩着她身上的香味。”
他的眼中陡然蓄滿了淚水,淚珠在眼眶裡打着轉。
林軒的心被一股巨大的悲傷死死攫住,這一刻他忘記了雕像和愛娃的真實身份,只把他們當成普通的情侶。
如果他是一個高明的陰陽師,自然能夠讓兩個世界裡的苦情人順利溝通,但他不是,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我知道,他在。”愛娃久久沒有開口,一開口,兩行晶瑩的淚珠先撲簌簌地跌落在地。
雕像驀地擡手,扣住自己的左胸,臉上表情極度痛苦。
“你怎麼樣?”林軒急問,以爲雕像是心臟方面突然出現了問題。
“我沒事,我只是心疼……她哭了,她是不是哭了?在柏林的時候,只要她哭,我這裡就會疼——不要哭,不要哭……林軒,你叫她不要哭,我很好,我現在很好,現在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不會因爲戰爭的勝負而分開!”雕像一手捂胸,一手徒然地在面前橫着揮來揮去,試圖觸摸那個根本不可能碰到的愛人。
林軒控制情緒,向着愛娃低聲說:“你哭,他就心疼,能不能先不要哭?這時候,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愛娃渾身一震,馬上仰起頭,讓剛剛流出眼眶的眼淚全都收回去。
這種生理體驗也真是奇異,愛娃眼淚一停,雕像臉上的痛苦表情就消失了。
“告訴他,我有多愛他。”愛娃說。
她不敢低頭,因爲一低頭眼淚就會流出來。
“我……我該怎麼告訴他?”林軒攤開雙手苦笑。
愛,不是捎口信,可以原封不動、不打折扣地幫一個人告訴另一個人。
愛是一種獨一無二的生命體驗,只有心心相印的兩個人才能體會到。
鬼湖一戰後,林軒也很想託一個人、一陣風、一場夢告訴堂娜自己有多愛她,但卻始終不能如願。
“對不起,我做不到。”他只能如此告訴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