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爆炸聲出現的還有田夢和田雨農,這一刻,田雨農早就沒有了渾渾噩噩的病態,而是身法矯健,指揮若定。
“守住缺口,只要他向外掙扎,立刻開槍,不必有絲毫猶豫。”他指向大網上方唯一的三角形出口。
那出口的最寬處僅僅半尺,的確能容鎖骨術高手勉強擠出去。當然,在脫離大網的同時,自身精力全部用來施展鎖骨術,就會變得毫無防衛能力,幾乎是中槍必死。
田夢手中平端着一支加強型暴力霰彈槍,迅速移動方位,守住那出口。
田雨農臉上帶着高深莫測的淡淡笑意,走到大網邊,俯身看着傑夫斯基。
“你不知道,我爲了布這個局費了多久的腦力、多長的時間,不過還好,我現在終於成功了。從前我總以爲人類的智慧是有窮極之處的,但在這茫茫大雪山之中、近萬米高空之上,我的腦力運轉竟然加速了幾十倍,終於解開了這道最複雜的謎題。”他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大網的金屬網線,露出極滿意的表情,彷彿一名設下機關捕捉猛虎的獵戶,只沉浸在成功的喜悅中,並不關心網中獵戶的感受。
林軒的後背與傑夫斯基緊貼,只感受到陰森寒意,卻體察不到對方身體的溫度與脈絡跳蕩。
薩曼莎說得沒錯,傑夫斯基的身體根本沒有生命體徵,完全是以一種“非人”的狀態存在。
“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田雨農長嘆,目光遊移,落在林軒臉上。
林軒想向他報以微笑,但由下頜至額頭的肌肉全被一寸見方的網線勒住,欲笑不能。
“每一種組合機械的工作效率是有起伏變化的,在恰當的溫度範圍內,它可以達到最強勁狀態,向外提供最高峰值的動力輸出。譬如一臺電腦的核心處理器就是這樣,它的最佳工作溫度爲攝氏零度,但普通寫字間的室溫爲攝氏二十度,只要電腦開機工作,處理器溫度就會迅速上升,超越室溫,維持在攝氏四十度左右。當散熱系統發生故障時,處理器就會因溫度過高而宕機。反之,機械師採用水冷、液氮冷卻方式將處理器的溫度降下來之後,電腦馬上起死回生。人類的大腦等於是電腦的中央處理器,只有保持低溫,才能正常思考問題。哪一種溫度最適合思考?從沒有人測試過,但生物學專家都知道,低溫將會造成無法逆轉的肌體凍傷……”
田雨農喃喃自語,說着一連串跟眼前局勢無關的話。
計算機自問世以來,每十八個月功能翻倍,保持着高速發展的趨勢。溫度的確是制約電腦中央處理器發揮功效的重要因素,每一個大型電腦企業的機械師都會受“高溫”困擾。據林軒所知,世界上擁有服務器數量最多的IT公司谷歌已經刻意將全球機房選址定爲北歐一帶,藉助於天然低溫環境來解決“高溫”問題。
說回到人體和人腦,對溫度更爲敏感,任何一個發高燒的病人都無法正常思考,一旦高燒至攝氏四十度,就有癲癇、囈語、抽搐等危險狀況發生,不能及時救治的話,就將造成永久的腦壞死。
自從田雨農現身,林軒就明白了一件事,營地裡的所有人都受騙了。
從這個角度,他看不到田夢。這樣也好,就不必面對她的臉,以免兩個人都尷尬。
“一次完美的騙局,真好。”他心底微酸,不停地自嘲,“看起來,風洞內捨命撲出去救援田雨農完全是多此一舉,佈局者一定是狡兔三窟,算好了所有的可能性,我只不過是其中一枚備用棋子,有也可,無也可。”
他沒有敗給田雨農,而是敗給了田夢。轉念再想,田夢的出現或許也是田雨農設計好的一步棋,一切來龍去脈只有後者能清晰理順,一手掌控。
“組織內部的領導果然沒看錯,田雨農是絕頂高手,智商情商皆爲一流。”想到這裡,林軒不禁懊悔自己過於大意。畢竟在這一行中,單單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就已經是犯下了彌天大錯。
田雨農繞着大網踱步,口中絮叨不停:“恰到好處的低溫,不斷接近人類耐寒拋物線的轉折點,就能發揮人體的最大潛能。我懂了,我懂了,昔日江湖中有人藉助於北海寒玉牀來練習武功,晝夜精進,事半功倍,那正是採用了降低體溫、潛心修行的最聰明法則。可惜啊可惜,當年人人以爲是北海寒玉牀自身帶有某種神奇魔力,能讓人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內功,卻不知道,真正的關鍵點就在於練功者的自身。”
沒有人出聲迴應他,傑夫斯基自從落網後就一動不動,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眼下,被傑夫斯基擊倒的人仍舊伏在雪地上,田雨農已經成了唯一的勝利者。
“你會帶我到那裡去,對不對?”田雨農停在傑夫斯基面前。
林軒的身體一動都不能動,只是僵直地面向西北荒野,看不到田雨農的臉。
“當然,你不會老老實實地任我擺佈,但我有些特殊的藥物,通過專用的針頭進行腦部多點注射,當藥效發作時,你就會變成一個相當溫和的人,很善於跟別人合作。”田雨農說。
傑夫斯基掙扎了一下,但這種大網屬於全方位自動扣的設計,被網住的人每一次掙扎,都會自動抽緊鎖釦,被束縛得更結實一些。
“那裡不是你想象的樣子。”傑夫斯基低聲說。
“沒關係,我有心理準備。”田雨農回答。
“那你放開我,大家談談合作的事。”傑夫斯基接着說。
田雨農笑起來:“不着急,我還有一件事要做,就是抽你一滴血來檢驗一下,看看到底什麼樣的複雜過程才能造就傳說中的不死勇士?現在,我先把兩位分離,那樣就會舒服很多——”
他拉動了大網中央的一根繩索,大網竟然瞬間一分爲二,將林軒與傑夫斯基分別束縛住。
這次的情況稍好,兩人可以面對面站着,狼狽程度略減。
“我必須得感謝你的配合,因爲你在營地周圍搜索時,一定已經看到了我佈下的細微連鎖爆炸點和這張網的扯動錨點。那時候,你沒有冒然說破,我才能得手。”田雨農站在兩張網中間,誠心誠意地向着林軒合掌致禮。
林軒苦笑,無言以對。
他的確發現了那些複雜而細小的埋伏,也判斷出營地外有組織內部的人出沒,因爲這些裝置全都來自於組織內部的特種武器研發機構。包括這種能夠一分二、二分四的大網,也都出自於組織。
他以爲出現的是自己人,誰知道佈局者竟然是神出鬼沒的田雨農。
正是因爲他做出了錯誤的判斷,才招致這樣糟糕透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