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問道?”夜天涯淡淡一笑,墨黑的眸子靜靜的望着鍾離踏古千年未變的容顏:“遇到你,尋仙問道早已經變質。”眸光輕擡,映着空中浮動的流雲,夜天涯輕語:“鍾離,其實,人間的精髓就是一個情字,沒有情,如何會有這萬丈紅塵,以及那良辰美景。”黑眸凝落,飄蕩在那一池水中,夜天涯繼續道:“所以,夜天涯尋的不是仙,問的亦不是道,而是你,是情。”
“我記得,樂霄他還在天涯谷的時候,你曾對我說,夜天涯的紅塵裡一定要有鍾離踏古,說在這尋仙問道的路上有我陪着,你哪怕永生永世都無法覺悟,你都無怨無悔。”鍾離踏古微微一笑,幽深的眸子*溫柔,說道:“天涯,其實,我也是。”
“你若不是,我也會把你變成是。”夜天涯挑眉,語氣傲然,猶如清冷的月華。
“我就喜歡你這樣,一副雲淡風輕,看起來不惹紅塵,卻有着比誰都狂傲的內心。”鍾離踏古輕輕握住夜天涯的手,輕嘆一聲:“那時,我們兩還勸樂霄袖手紅塵,了斷塵緣,卻不知這簡單的八個字,我們自己都無法真正做到,也不知道沐珽與樂霄有沒有後來。”
“也許他們的愛情在來世裡,已經發生了。”夜天涯話鋒一轉,挑眉問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樂霄說過,沐珽對天涯谷的解釋是胡說八道,那你今日怎麼沒說我對天涯谷的解釋也是胡說八道,我可與沐珽的解釋一模一樣。”
聞言,鍾離踏古一怔,隨即坦誠道:“你是你,樂霄是樂霄,而且我不想他泥足深陷。”
夜天涯默然,他明白鍾離踏古話裡的意思,樂霄那時情根初生,陷得不深不淺,若放手,着實能夠修成世外高人,可也只有樂霄踏入紅塵,纔會有後來的一世長安。
“原來,我們兩個千歲老人加起來還不如沐璃看得清。”夜天涯嘆道:“命途天定,這句話一點都沒錯,就看你如何在這命途上活的自在。”
“是呀,我們遇到的,都是一些乖巧聽話,讓人心疼的孩子。”鍾離踏古說:“千飛羽看起來比狐狸還要狡猾三分,卻爲了畢懷毒甘願坦然面對沒有歸期的等待命途,後來又爲了那兩個少年,費盡思量,傾盡心力,而沐璃,明明心心念唸的都是長安,沉睡了數千年,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抱怨,獨自站在局外守着長安的最後一世,還有樂霄也是,爲了沐珽與他姐姐樂霄,一躲就是數十年,哪怕後來與沐珽陰陽相隔。”
“你忘了一個人。”夜天涯提醒道:“他千載輪迴無怨無悔,依舊對沐璃情深至堅。”
“千載輪迴,少年墨璃,白衣淺眸;一縷魂魄,情執不悔,此間少年。”鍾離踏古淡淡一笑:“天涯,其實,大家都是癡人,明明知道有病,卻還是一頭扎進去。”
“你纔有病。”夜天涯目光盈盈的望着鍾離踏古:“鍾離,你爲何不再叫我小夜了。”
“小夜是你,天涯也是你。”微微一笑,鍾離踏古指着自己說:“我是鍾離踏古。”接着又指着夜天涯道:“你是夜天涯。”語氣一頓,鍾離踏古又說:“我喚你天涯,你喚我鍾離,正好就是當日你讓江九歌帶給樂霄那副畫上寫的那幾個字。”
“終離踏谷,谷有天涯,天涯有谷。”夜天涯低聲念道,眸光微擡,淺笑輕語::“可我還是喜歡喚你鍾離。”
“嗯。”
兩人不再說話,風吹起兩人的髮絲,捲起兩人的衣角。
塵埃落定,看不見一絲漣漪,唯有曾經劃過的那段極光,短暫卻是來過。
盛世煙花,聽不清一點聲音,唯有過往留下的那場美好,瞬間卻是永恆。
沐璃靜靜的待在畫卷裡,看着石壁裡的墨容天,透明的魂魄掀起絲絲波瀾。
他又看到他的公子去了那個叫夜未央的地方,不到一會,那個白衣少年輕輕推門進來。
“墨先生。”少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就像是一個木偶在說話。
“冰墨璃。”墨容天的聲音很靜,卻透着淡淡的固執:“你會結婚嗎?”
“我不知道。”少年冰墨璃平板的回答:“這似乎與墨先生你無關。”
“與我無關。”墨容天低眉,良久才輕聲道:“你不是他。”他的沐璃不會說出這樣生冷冰硬的話,沐璃,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你到底在哪裡?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冰墨璃的暼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接着望着墨容天道:“時間到。”
“你去吧。”墨容天輕輕揮手,心裡涌起前所未有的無力與絕望。
門被輕輕一拉,房間裡又剩下墨容天一個人。
沐璃怔怔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墨容天與冰墨璃到底是怎麼回事,冰墨璃似乎知道公子在找他,而公子爲何會問冰墨璃會不會結婚。
而那個冰墨璃,第一次看到他時,他的臉上就沒有任何表情,比之當初的公子還要寡情,似乎整個人,都不帶有任何感情,沒有一絲溫度,少年就像是被誰精心雕刻出來的人偶,不懂人情世故,不問紅塵俗世,卻又不得不在那燈紅酒綠的世界裡生存。
燈紅酒綠,沐璃有些疑惑,他怎麼會知道這四個字,燈定不會是他以前所見過的花燈,可到底燈是什麼,他的腦海裡又沒有燈的真正映像,眸光靜靜看着壁畫,見墨容歡打開房門,向外走去,花花綠綠的顏色閃閃發亮,甚至有些地方異彩斑斕,沐璃心想,這樣的時空纔是真的花花世界,那些有着七彩顏色的光芒,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燈。
接着,沐璃又看到長安走進那個大盒子,直到後來,沐璃才知道那個會在地上奔跑的盒子叫做汽車,而墨容天常去的地方夜未央,是那個城市最大最豪華的酒吧,而冰墨璃是夜未央的服務員,沐璃想起墨容天的母親說冰墨璃是酒吧歌手,可他從未聽過冰墨璃唱過歌。
公子就像他母親所說的那樣,每日都會去夜未央,只是爲了看一眼冰墨璃,兩個人有時候會說說話,有時候只是安靜相伴,但時間都很短,沐璃發現,幾乎都是墨容天先開口說話,冰墨璃纔會回答,而且回答都是直來直去,不留一點情面,而公子似乎都已習慣了這樣的冰墨璃。
白天,公子會去他們家的公司上班,聽那些人說公子是墨世集團的三少爺,上面還有兩個哥哥,老大墨青天,老二墨雲天,而公子母親名叫江雅柔,公子的父親在三年前因病去逝,墨世集團幾乎由他母親一個人撐着,這兩年公子和他的兩位兄長也陸續在集團裡任職。
其實沐璃並不懂集團的意思,但他知道墨世集團就相當於公子家產業的名稱,此時此刻,沐璃也知道,在墨容天所在的世界,男女是平等的,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可以做,像江雅柔就是那個時空裡的女強人,也就是所謂的事業型女人。
雖然那個時空,提倡男女平等,自由婚姻,實行一夫一妻制,可依舊不允許同性成婚,原來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千年後,他與公子的感情都不會被認同,可那又怎麼樣,他知道公子依舊愛着他,而他也依舊愛着公子。
沐璃,即使沒有結局又如何,我們一直都在相愛。
這是公子在柳飄飄以魂爲誓相詛咒後對他說過的話,只是公子當時定然沒有想到,這句話一直延續了數千年之久,他不知道公子這幾千年來,是如何生死無涯一次次輪迴的,又是如何渡過那寂寥的紅塵的,但看公子這一世,他都心疼的想哭,他的公子,就那樣一世又一世的尋找,明知希望渺茫,卻依舊執着不悔。
想起千飛羽說過那個關於等待的命途,沐璃心想,難道輪迴是公子的命途,輪迴比等待更漫長,更讓人心生絕望。
思緒一邊旋舞,沐璃一邊看着石壁,他沒有細數他到底看了多少日子,只是見壁畫裡,日升日落,黑夜盡,白晝起,春天變成夏天,夏日盡,秋意濃。
還是那個房間,沐璃都有一種感覺,是不是公子將夜未央的那個房間給承包了,冰墨璃依舊是一身漂亮的白衣,少年那頭短髮有些長,那雙眼眸很淺,看着公子時,卻沒有絲毫溫度,就像是一面靜止的湖,就連樹葉落在湖面,都不會掀起一絲漣漪。
“墨先生。”冰墨璃直視着墨容天,說道:“你日理萬機,而我只是一個酒吧服務生,其實不值得你如此費盡心思。”
“這些問題不是出自你的本意。”墨容天淡淡開口:“因爲,你根本不會在乎。”
“在乎是什麼。”就連疑問句也被冰墨璃說的像是肯定句。
“在你眼裡,所有的詞語都只是詞語,沒有絲毫意義,更沒有所謂的感情。”墨容天低眉斂眸,薄脣微抿:“在乎這倆字,我不解釋也罷。”
“呵呵…”少年在笑卻又不是,因爲那笑就像是把別人的笑容複製在自己的臉上。
“我記得,你說過,你在找一個人。”冰墨璃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其實他此刻確實在說着別人的事情,只是這個別人正是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墨容天。
墨容天頷首:“我是在找他。”可是一直都沒有找到他。
“你說他就是我這樣子的。”冰墨璃回憶道:“你說我眼裡沒有溫度。”
墨容天有些詫異的看着冰墨璃,他總覺得今晚的少年有些反常,放在以往,時間一到,少年就會去工作。
“你心情不好?”墨容天問。
“好與不好,對我來說沒有區別。”冰墨璃瞥一眼手錶,接着看向墨容天:“以後你不用來這裡了。”
“爲什麼?”墨容天問。
“我要走了。”冰墨璃說:“本來你來不來這裡,都與我無關,可他們都說,你來這裡是爲了看我。”
“所以你就認爲,你不在這裡,我也不必來了。”
“我不明白你話裡的意思。”冰墨璃眸光輕斂:“墨先生,我去上班了,雖然這是我最後一次在夜未央上班,但有始有終這四個字我還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