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進歲末。
清風山依舊風冷樹調。
沐璃坐在輪椅上擡眸望着浮雲,身後站着一襲玄衣的長安,風吹起兩人的長髮,黑白分明,如墨如雪。
“公子,如墨和雪影去哪裡了?”沐璃想起他似乎好久都沒有看到那兩匹馬了。
“在山下。”長安說:“一個農家。”微微一頓,長安又說:“前些日子,十一和駱無憂去了雲城,帶着它們。”
清淺一笑,沐璃轉頭,望着長安:“應該是如墨和雪影帶着十一和駱無憂。”
“嗯。”長安頷首。
眸光一轉,沐璃指着依舊凋零的桃樹和梨樹,輕輕道:“公子,春天一到,它們就該發芽了。”
“嗯。”
“所以…”沐璃低眉,聲音藏匿在呼吸之間:“我們會看到的。”
“會的。”長安繞到沐璃的面前,蹲下身子,擡眸,凝望着那雙清淺如玉的雙眸,脣瓣微啓:“沐璃,你是慕梨,傾慕梨花之意。”
微微一笑,沐璃說:“公子,我的名字還有這一層意思呀。”
“有。”長安肯定道:“師傅心心念的梨花少年是輕暮,也就是你父皇。”將沐璃凌亂的髮絲拂向一邊,長安繼續說:“在醉清荷時你也說過,你父皇一生唯獨鍾愛梨花,而你的名字是沐璃,像是註定了一樣,你與梨花有着不解之緣,所以我相信,你會看到的。”
“公子。”沐璃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明白長安說這一切只是想告訴他,他們一定會等到花開的時候,即使他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他從未想過他名字的含義,璃有琉璃之意,母妃說琉璃是一種*,也是佛家七珍之一,不過他從未將他的名字與梨花聯繫過,也許父皇爲他取這個名字,真的有公子所說的那層意思,畢竟,父皇一直愛着舅舅。
“千飛羽,以後你若這樣毫無節制,小爺就滅了你。”畢懷毒的聲音忽然從木屋傳出來。
“只要你捨得。”千飛羽的聲音帶着一絲寵溺。
“我爲什麼不捨得。”畢懷毒冷哼:“你是小爺的什麼人。”
“是什麼人,你昨晚…”千飛羽的聲音像是被誰掐斷了。
“閉嘴。”罵罵咧咧的聲音伴隨着開門的聲音。
“恩公。”畢懷毒的臉色難得出現一絲紅暈,訥訥道:“你們…”似乎覺得過於忸怩,畢懷毒清了清嗓子道:“那個,過幾天就是除夕,你們有什麼想要買的?”說完,還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千飛羽。
“公子,你有什麼想要的?”沐璃轉頭問着長安。
低眉想了一會,長安說:“沒有。”接着看向沐璃,問:“你呢?”
沐璃搖頭。
“你們都沒有。”畢懷毒有些驚訝。
“長安,有一樣東西,你應該需要。”說話的是剛剛從木屋走出來的千陌染。
沐璃疑惑的望着長安,卻見長安對着他搖頭。
“是什麼。”知道公子不會問千陌染,沐璃只好自己開口。
“竹葉青。”千陌染微微一笑:“去年除夕,你與我把酒言歡。”
長安和沐璃還沒有什麼反應,倒是千飛羽問道:“哥,你確定,你與長安把酒言歡?”
千陌染頷首:“是呀。”
千飛羽默然,目光一轉,看向長安:“我哥說的是真的?”
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長安只是低眉望着沐璃,輕聲說:“沐璃,我們去後山。”說着便推着沐璃離開。
看着長安和沐璃的身影消失不見,畢懷毒才問道:“千飛羽,長安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你問我哥。”千飛羽纔不想回答畢懷毒這麼愚蠢的問題。
“哥哥是嫌你們太吵。”墨容歡撐着大肚子從屋裡走出來。
連忙扶住墨容歡,千飛羽輕聲責備:“要出來也不說一聲。”
“你不是和哥哥在把酒言歡呢。”墨容歡斜睨着千陌染:“不過,我想十句話中肯定有九句是你說的,至於竹葉青,大多都進了你的胃裡。”
“知我者。”千陌染滿臉堆笑道:“容歡也。”
畢懷毒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感情把酒的是你,言歡的也是你,長安不過就是一個陪襯。”剛一說完,畢懷毒就聽到千家兩兄弟一個大笑不已,一個不停的咳嗽。
大笑的是千陌染,而咳嗽的是千飛羽。
墨容歡也有些忍俊不禁,畢懷毒雖然是可惡了一些,但也有可愛之處,墨容歡忽然覺得她沒有那麼的恨畢懷毒了,雖說是他將沐璃害成如今這般,可他自從被千飛羽制服後,性情中的真善似乎在漸漸浮現。
畢懷毒有些莫名其妙的望着衆人,似乎不明白他們爲何要笑,更不明白千飛羽咳個什麼勁。
“飛羽,原來畢懷毒如此…”千陌染想着措辭,嘴裡吐出純情兩個字,千陌染便將墨容歡往屋裡一帶。
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畢懷毒望向咳的更猛的千飛羽,咬牙切齒道:“小爺我風…流快活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裡?”
咳嗽聲一下子就停了,千飛羽抓着畢懷毒的胳膊,厲聲問道:“風…流快活,跟誰?”
“你管我。”畢懷毒賭氣道,哼,千飛羽,小爺又沒欠你什麼,你憑什麼對小爺我大呼小叫的。
“是墨瀾還是向野,抑或是墨容坤。”千飛羽一連說了三個名字。
“你什麼意思?”畢懷毒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千飛羽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一把將千飛羽的手打掉,畢懷毒冷冷一笑,說道:“千飛羽,我看錯你了。”
千飛羽心裡一顫,剛想要說一些什麼,就見畢懷毒黑眸帶着冰冷刺骨的寒意直直的望着他。
“既然我在你千飛羽眼裡是那麼的不堪,我留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畢懷毒冷嗤道:“我告訴你,就算我再沒有節操,那也與你無關。”說着,畢懷毒就轉身向着山下走去。
“什麼叫做與我無關,畢懷毒,你給我回來。”千陌染朝着畢懷毒追去。
木屋裡。
“你弟弟醋勁太大了。”墨容歡說:“畢懷毒性格太烈了。”
“放心,畢懷毒逃不過飛羽的手心。”千陌染微微一笑道:“畢懷毒那麼生氣,是因爲飛羽的不信任。”
“也不知是誰,當初義正言辭的說畢懷毒年齡太小呢,如今卻不嫌人家小了。”墨容歡揶揄的說,千飛羽喜歡畢懷毒,她是在來清風山的路上發現的。
“你可知道,我當年爲何會離開御劍山莊的?”
“你不是說你喜歡逍遙自在的生活,不想被千家的責任束縛住。”墨容歡不知道千陌染爲何會問這個。
“這是一部分原因。”千陌染說:“十八年前,飛羽八歲,得了一場怪病,很多大夫都束手無策,後來是天涯道人將他救活的,可奇怪的是,飛羽醒來後,忘記了很多事,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眸光一撇,千陌染看向窗外,淡淡道:“醒過來的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什麼話也不說,對我與秋雪也不向以前那樣友好,周圍的人更不用說。”頓了頓,千陌染接着說:“你可以想象,明明人很多的,而他卻經常被人遺忘。”
“啊!”墨容歡怎麼也無法想象千飛羽曾經會是這樣一個人。
“四年後,他失蹤了,爹和二叔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沒有找到,三年後,他卻自己一個人回來了,說是出去拜師學藝。”眸光落在墨容歡身上,千陌染繼續說:“飛羽回來,最高興的當然是小叔了,但小叔害怕飛羽再次失蹤,就跟我爹商量讓飛羽與我一起繼承御劍山莊,可飛羽知道後,堅決不同意。”
“他說,山莊是我的,不是他的,我問他爲什麼。”微微一笑,千陌染說:“他竟然回答我‘因爲你是大哥’,我就說,我喜歡逍遙自在的生活,不想被束縛。”
“那他就答應了。”墨容歡說:“放你離開,他來繼承。”
“也可以這麼理解,不過飛羽他似乎在等一個人,雖然我不知道是誰,我出去的那幾年,也曾向別人打聽飛羽的事,才知道那三年裡,飛羽一直住在一個山洞裡,天涯道人偶爾會來教他武功。”千陌染低眉一笑:“飛羽當了御劍山莊莊主之後,性情便開始轉變,就是你如今看到的這個樣子,可他遇到畢懷毒後,我才覺得他有些真實了,以前,他似乎在刻意的活着,不管多麼的聰明,多麼的腹黑,多麼的另類,我總覺得他都帶着一層看不見的面紗,而畢懷毒卻在不知不覺中將這層面紗給劃破甚至撤掉。”
看了看千陌染,墨容歡猶豫道:“我還是不太懂你話裡的意思。”
“沒關係的,我說這麼多,不過就是想告訴你,畢懷毒很有可能就是飛羽心裡一直等的那個人,飛羽很愛他的,非常非常的愛他,所以纔會那麼在意畢懷毒的話,你可還記得,在御劍山莊時,長安提到畢懷毒時,飛羽曾說過那幾句話嗎?”千陌染問。
墨容歡頷首:“他說畢懷毒太小了,說他比畢懷毒大十歲,十歲就是十年。”
“還有呢。”千陌染一笑,沒想到容歡將飛羽說過的話還記得清清楚楚。
墨容歡有些疑惑:“還有什麼?”桃花眼一亮,墨容歡撫掌念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見千陌染點頭,墨容歡知道她說對了,隨即又道:“飛羽說那句話的時候,神情有些恍惚,確實像是在想一個人。”
“嗯,那時候,飛羽並沒有見過畢懷毒,只是聽人家說過,而在留夢樓,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千陌染接着說:“當時,你將畢懷毒打了一巴掌,飛羽不是對你說,畢懷毒像他的一個故人,有一些事情他想要弄清楚,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確定飛羽是真的在等一個人,雖然,直到現在,我都不明白,飛羽的失憶與那個故人有何關係,但只要他開心,我這個做大哥的也開心。”
“沒想到,飛羽還是一個長情的人,更沒想到,他還有這樣離奇的故事。”墨容歡低聲呢喃。
“容歡,你說錯了,千家的每一個人都是長情的。”千陌染糾正道:“而飛羽的故事也不離奇,而是比較傳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