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聽月將湛星推回房間,示意蘇荏與墨容天坐在沙發上,問道:“兩位要喝些什麼?”
“Anli喜歡喝茶。”蘇荏暼了一眼墨容天,笑眯眯的說:“我嗜酒如命。”
輕輕點頭,樓聽月說:“那麻煩Anli幫我照看一下湛星。”
見樓聽月去泡茶,蘇荏靠近墨容天低聲問道:“我請你來是給湛星看病的,可不是讓你聽故事的,幸虧樓聽月脾氣好,若其他人早就將你趕出去了。”
“皇上不急太監急。”墨容天斜睨着蘇荏,冷冷道:“若是不懂,去查電腦。”
“呃,查電腦,湛星就能好。”蘇荏唸叨:“那你怎麼不讓樓聽月去查電腦。”
“和你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墨容天又說,他剛剛讓蘇荏去查電腦,只是想讓他弄明白皇上不急太監急這句話的意思,顯然蘇荏聽不懂,更不明白爲何要去查電腦。
“Anli,你不是說你對樂器一點都不通,怎麼還能夠對牛彈琴呢。”蘇荏問道,他雖是中國人,可他自小長在美國,對中國文化了解淺薄,對於墨容天每每冒出中國話,他都聽不太明白。
“蘇先生,真幽默。”樓聽月端着茶水走來,淺笑道:“兩位感情真好。”
“我們沒有感情。”墨容天認真的說。
“Anli,你好狠心,我對你掏心掏肺,做牛做馬,你竟然說我們沒有感情。”蘇荏神情哀怨的說,其實他明白墨容天話裡的意思,他也知道墨容天除了要尋找的那個戀人,只怕與任何人都沒有感情,甚至包括他的父母以及那兩個哥哥,而他認識墨容天,不過都是他的死纏爛打,自顧自的認爲,他與墨容天是死黨,墨容天這人就像是一個遺落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失去法力的神袛,那樣的遙不可及,即使他在醫學界上創造了很多神話,可墨容天依舊是孤單一個人,守着那份記憶,延續那個承諾,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尋找着他心裡的那個人。
墨容天沉默,對於蘇荏有時候說的那些不着邊際的話,墨容天只當那是蘇荏在抽風。
將茶水倒好,遞給墨容天,接着又將酒倒入杯子,遞給蘇荏,樓聽月握住湛星的手,看着墨容天和蘇荏道:“那我開始了。”見墨容天頷首,樓聽月轉眸望向湛星緊閉的雙眼:“湛星,姐姐開始了,這個故事是以你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開始的。”
湛星望着樓聽月的眼睛微微一笑道:“若是這次姐姐相親不成功的話,那我便陪伴姐姐一輩子。”
伸手揉亂湛星那一頭栗色的短髮,樓聽月目光柔和,寵溺道:“又說孩子話。”
一輩子麼…人生七十古來稀,而她只要再過兩個二十年。
湛星只是笑笑,沒有再說什麼。
而樓聽月一直以爲這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她與湛星會走上那條路。
情深怕緣淺倒不悲哀,最讓人絕望的是愛而不歸的付出。
樓聽月已經不記得她是怎麼認識湛星的?
是因爲相信那段碧落黃泉的感情,愛絕成痛,至戀成殤。
抑或是星月總相依,湛星說:梧桐相待老,願同塵與灰。
姐姐,你可知道,這梧桐好比星月。
其實湛星不知道的是,梧桐終究不是星月。
月明星稀,疏影斑駁,老式的風扇呼呼的吹,樓聽月睡意朦朧,脣上的觸感,卻是那樣的鮮明,湛星的吻很輕,落在她的心絃,而她腦海裡一片空白。
湛星小心翼翼的躺在她的身邊,而當她腦袋能夠運轉的時候,心下卻驚濤駭浪,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不該的。
她想說很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後來樓聽月什麼也沒說,湛星也沒有再吻過她。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樓聽月沒有勇氣去看湛星的眼睛,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光裡有太多複雜的感情。
再後來,樓聽月遇到了曾經暗戀過的男孩,原來他也喜歡她的,他們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
那個時候,湛星總是喝酒,樓聽月勸過幾次都無果。
“姐姐,你喜歡他嗎?”湛星問。
樓聽月點頭。
“呵呵……恭喜姐姐了。”湛星輕輕一笑,臉色忽然很白。
樓聽月聽到恭喜兩個字,呼吸一窒,心裡抽疼,還來不及弄清楚這些心情,就聽湛星繼續道:“姐姐,我要走了。”
聞言,樓聽月猛的擡起頭,才發現湛星早已淚流滿面。
流着眼淚,哭着微笑。
湛星,是姐姐讓你如此嗎?
可是,可是我們不該啊。
“姐姐,你可曾…”喜歡過我?
還是沒有問出來,湛星仰頭,將眼淚逼回。
“我昨晚沒睡好,眼睛有些…發炎。”湛星垂眸望着自己的雙手說道。
“你…真的要走?”樓聽月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此時心裡一片混亂。
“嗯。”
三天後,湛星已然離開。
一個月後,樓聽月與男朋友訂婚。
又過了三天,樓聽月接到一個電話。
姐姐。
小樓聽月,是很好聽的網名呢。
還記得我第一次問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姐姐說了:樓聽月。
可是我竟然不相信,因爲很少有人用自己的真名做網名。
沒想到姐姐和我都是那極少數中的人員。
和姐姐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對姐姐有太多太多的喜歡,最後彙集成一個字:愛。
愛,在姐姐和我之間是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情難自禁,真的一點都不假。
從姐姐逃避我的目光開始,我就知道,我的愛情是一條不歸路,連想要開始都只是一個奢望。
寂靜歡喜,默然相愛。
這樣守在姐姐身邊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老天連這種幸福也不肯施捨給我。
姐姐遇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我當時很想殺了那個男的,將姐姐禁錮在自己身邊。
我知道,如果我這樣做,姐姐肯定會恨我一輩子。
酒是唯一能夠陪伴我的東西,不過姐姐總是不許我喝,那我就離開。
那一段日子,我的生活一片黑暗,沒有姐姐原來真的不行。
姐姐訂婚了,那我也該消失了。
只是姐姐,你可以把你的來世許給我嗎?無論我是男是女?
姐姐,有一種感情,即使到了碧落黃泉也依然存在,那是我對你的愛,姐姐你說在碧落黃泉,我們是否還能夠遇見?
會遇見的。
是吧,姐姐。
這是湛星生前的錄音,樓聽月一遍又一遍的聽着。
直到白天變成黑夜,黑夜變成白天。
眼淚是多餘的,心痛是多餘的,唯有手機裡傳來湛星沙啞的聲音是不可或缺的。
樓聽月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湛星對她的愛如此偏執,對她的執念如此深,卻也是如此小心翼翼,不捨她受一絲傷害,可是湛星,在你選擇如此毀滅的方式時,姐姐已經滿心是殤,姐姐寧願我們之間沒有結局,也不願是這種結局。
但湛星你既已選擇這樣的結局,那麼姐姐陪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你說碧落黃泉,我們還能再相見,你說來世讓聽月許你,那我便依你,又有何妨呢。
湛星,姐姐也…喜歡你,很喜歡…你的。
這三個字很容易說出口,卻在你活着的時候,是那樣的難以啓齒。
你說過,星月總相依,姐姐怎麼能夠丟下你一個人呢。
樓聽月望着自己的未婚夫江晨,淺淺一笑道:“對不起,原來暗戀的不是愛情。”
他看着樓聽月清秀的容顏,久久才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
“你看我的時候,眼睛沒有一絲波瀾,冷靜淡然。”堅澀一笑,他說:“我以爲你性情本就如此,直到我看到你與湛星…”微微一頓,他想着措辭,繼續道:“我也一度以爲你們只是關係要好而已,但是湛星看你的眼神,是那樣癡迷,那樣眷戀,那樣不捨,你雖然總是在避開湛星的眸光…然而你卻總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湛星的背影發呆。”
“後來湛星離開了,我想你便可以放下重負,與我在一起,可是…”他望着窗外,看着車行人往的街道,輕聲道:“你在夢裡喚的從來都是湛星的名字,睡臉安詳寧然,即使眼角一直有淚光在閃爍。”
樓聽月沒有說話,一直都在安靜的聽,原來她在現實生活中,騙了湛星,騙了自己,甚至其他所有的人,卻在夢裡的世界,那樣坦誠,湛星離開以後,她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夢到湛星,夢裡沒有任何束縛,沒有任何界限,星與月一直相依相伴。
“聽月,你和湛星根本是相互喜歡着,可是你們這樣是不對的,你們不可以相愛的。”
樓聽月微微一笑:“江晨,如果不是因爲那些世俗偏見和社會輿論,我對湛星的逃避,也不會將湛星逼上絕路。”
聽月,原來你的眼睛裡有愛情,只是那個人不是我江晨罷了。
“我是湛星的執念,如果我不陪在湛星的身邊,湛星一定會崩潰,甚至會自毀,只是,我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而湛星如此的極端,都是我縱容的結果,如果我不喜歡湛星的話,其實從一開始,我便有機會選擇離開,來糾正這段感情,然而我沒有,我一邊享受着湛星的愛,一邊又和你在一起,我纔是徹頭徹尾的自私鬼。”樓聽月神情平靜,認真的說着,腦海中閃過湛星微笑的樣子,湛星,你等着,姐姐會來陪你的。
湛星死的第七天,樓聽月懷抱着湛星的骨灰,沉入大海。
湛星,你說過的,星月總相依。
你和姐姐會永遠在一起的。
小樓聽月和湛星,本就是星月總相依。
也許,奈何橋上,三生石旁,忘川河邊,星月將會再次遇見的,待到那個時候,星與月便不會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