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眸光落在那顆白色藥丸上,閻王淡淡道:“此藥是太上老君讓本王送予墨蓮王的,它可以讓墨蓮王的記憶永在,但若千年後,墨蓮王仍無法找回記憶裡的那個人,那墨蓮王的記憶不僅會消失,而且也會神魂具滅。”
“明白。”墨容天啓脣:“只要能陪着他,怎麼樣都可以。”
“那本王就祝願墨蓮王早日讓執念圓滿。”閻王說着看向黑白無常,吩咐道:“帶墨蓮王與沐璃見孟婆。”
“是,閻王。”黑白無常異口同聲道,接着看向墨容天,恭敬道:“墨蓮王,請。”
辭別閻王后,墨容天便跟着黑白無常來到孟婆面前。
“孟婆,閻王同意墨蓮王與沐璃一起投胎。”黑無常說着將沐璃的那一縷魂魄放了出來。
看着被黑無常放出的那縷魂魄,幾乎看不到形體,但墨容天就知道那樣透明到沒有虛影的魂魄就是他的沐璃,急步向前,薄脣微啓,墨容天喚着沐璃的名字,可沐璃根本無動於衷,而是朝着孟婆站立的方向飄去。
“墨蓮王,此刻只有一縷魂魄的沐璃,他早已忘記前塵,只怕連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孟婆說着,將孟婆湯遞給沐璃,憐憫道:“孩子,喝了它,來世重新開始。”
“既然沐璃早已忘卻前塵,這孟婆湯也不必喝。”墨容天冷聲道。
兩手本想環住沐璃的腰身,卻總是從沐璃透明的身體穿插而過,墨容天痛聲道:“沐璃,我是長安,你回頭看我一眼。”
“想要投胎輪迴,就必須喝這碗湯。”孟婆說:“墨蓮王你也不例外。”
墨容天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沒發現這個酒吧的人越來越多,直到他耳際傳來一道無情無緒的聲音:“今晚我給大家帶來一首歌,名叫《丹青誤》。”
丹青誤,墨容天心裡劃過一絲漣漪,他對丹青研究不深,唯一的記憶就是千年前沐璃爲他所做的那些畫,丹青數筆畫長安,想到這裡,墨容天墨眸微擡,望向說話的人。
“初相遇,恰朦朧煙雨,滿山淺碧白衣來去,淺墨裡,那生死相許,丹青勾勒不過數筆,任歲月如同白駒過隙,也不願忘你曾許的結局,縱顛沛流離,縱世人皆棄,惟有一句,不悔與君遇,走過舊時小巷,矮院東籬,爲你畫的紅梅被遺落在地,落款處的字跡,我不忍拾起,若非身死絕不相棄相離,再相遇,候鳥已遷徙,滿山蕭索薄衣難抵,望寒月,不知是何夕,回憶只能長埋心底,筆墨將盡卻還未畫完,還未畫完這段浮生如戲,聲聲的嘆息,筆下如何續,紅塵三千,誰堪共相惜,穿過一堤冷雨,滿城飛絮,尋不回那夢中你我的往昔,風聲嗚咽如泣,問你可銘記,若非身死絕不相棄相離。”
看着唱歌的少年,聽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歌詞,墨容天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墨眸涌起很多情緒,最後只匯成一句話:沐璃,是你嗎?
還未等少年唱完,墨容天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怔怔的朝着少年走去,那是記憶裡的容顏,卻不是記憶裡的聲音,少年有一張清秀的臉,眸色很淺,就連脣色也很淡,墨黑的短髮,被修剪的很整齊。
剛要上臺,墨容天眼前就出現兩名黑衣人,擋住他的去路。
“對不起,先生,有什麼事,還請將歌聽完再說。”其中一位黑衣人冷聲道。
墨容天頷首不語,一雙眸光只是鎖住臺上的那個人影。
若非身死絕不相棄相離。
腦海一直重複着這句歌詞,墨容天想起他與沐璃在瀾若城醉湖邊相執手,想起柳飄飄曾以魂爲誓相詛咒,想起在留夢樓裡的氣息奄奄命懸一線的沐璃,想起沐璃爲他唱着不成曲調的歌,沐璃,你告訴長安,眼前的人是不是你。
一曲終了,但鼓掌的人卻了了無幾,甚至有些人從坐位上站起來大喊:“這什麼鬼歌,冰墨璃,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
“冰墨璃。”墨容天在心裡念着少年的名字,他不知道這是少年的真名還是藝名,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墨璃兩個字,千年前他叫長安,卻是姓墨,而沐璃自不必說,想到少年剛剛唱到舊時小巷,墨容天墨眸閃過似水的流光,踏步上前,望着少年問道:“你是冰墨璃。”
冰墨璃早就注意到眼前這個異常俊美的男子,似乎從他唱歌開始,這個男人就用一種似曾相識的眼神看着他,眸光裡藏匿着無盡的回憶與眷戀,可他腦海裡全沒有這人的印象。
“我是。”冰墨璃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一個機器人在說話。
“你知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前一句是什麼?”墨容天覺得有些好笑,千年前瑤妃爲了確認他的身份,曾經讓夏荷姑娘這樣問過自己,不過那時夏荷姑娘問的是一素梨花一謫仙的下一句是什麼。
“我不知道。”冰墨璃看着墨容天,心裡卻有些疑惑,跟他搭訕的人確實很多,卻從未有人考他詩詞。
“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忘記了。”墨容天有些失望的說,話音剛落,就聽到臺下有人大聲喧譁道:“冰墨璃,你還唱不唱。”
“唱。”冰墨璃依舊是那樣不輕不重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那你會畫丹青嗎?”墨容天才不管其他人如何吵鬧,只是問着他心中想要知道的事情。
“丹青這詞我知道,可它是什麼,我就不知道。”冰墨璃說着又看向其他人:“你們知道什麼是丹青嗎?”
“是水墨畫。”其中一個客人回答,說完不耐煩的擺手:“冰墨璃,你先別管什麼水墨丹青畫,你倒是唱歌。”
“是呀,快唱呀!”一些人出聲附和。
“那邊的哥們,你要是對冰墨璃有興趣,就等他唱完歌,再來與他攀談。”另一個客人笑嘻嘻道:“你看,我們大夥可都是來聽他唱歌的。”
“是,我們來夜未央,主要是來聽歌的。”又一個人說。
“先生,冰墨璃要去唱歌了。”說完,冰墨璃重新拿上話筒,對着臺下人道:“剛剛的《丹青誤》是我昨天在網絡上無意聽到的,所以今天就唱給大家聽,不過看大家似乎都不怎麼喜歡這首歌,那冰墨璃以後便不唱這樣的歌。”
“我喜歡,而且,你不應該唱歌給他們聽的。”墨容天的聲音本來不是很大,卻正對着麥克風,所以有些噪雜的酒吧,突然變得很安靜,靜的能聽到他人的呼吸音。
短暫的怔愣之後,臺下的一些人立即反應過來,然後指着墨容天,斥責道:“喂,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啊,你什麼意思?”其他人連聲附和,他們都是一些爲工作壓得透不過氣的人,來夜未央也只是想緩解一下壓力,而冰墨璃幾乎什麼歌,似乎都可以唱出來,甚至可以按照他們的喜好來唱。
“今天,冰墨璃被我包了。”墨容天面無表情的看着臺下的衆人:“你們今晚在這裡的消費全部由我來出。”
“你有錢就了不起了。”一個紅衣的女子尖聲道:“而且,你想包人家冰墨璃,也得看他是否答應。”
“先生,我冰墨璃是非賣品。”冰墨璃的聲音依舊沒有絲毫起伏。
“你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墨容天解釋道:“我只是想要確認…”你是不是沐璃。
還沒說完,冰墨璃就出聲打斷墨容天:“我不管你什麼意思,我現在都得唱歌。”
“你很喜歡唱歌。”墨容天問。
冰墨璃搖頭:“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喜歡。”
“那就跟我走。”墨容天說着要去拉冰墨璃的手,卻被他巧妙的退開了。
看着空蕩蕩的手,墨容天心裡被疼痛瞬間湮沒,他尋了千年,終於找到一個與沐璃長得一樣的少年,但少年卻不是沐璃,因爲沐璃從來都不會拒絕他,沐璃也不會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對他說話。
走出夜未央,墨容天坐進車裡,他無法聽冰墨璃唱歌給別人聽,哪怕冰墨璃唱的是那些時尚流行歌曲。
在車裡等了整整三個小時,墨容天才看到酒吧裡的人陸陸續續的出來,但那些人都不是他要等的人,直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出現。
打開車門,墨容天走到冰墨璃面前,站定,墨眸靜靜的望着他,脣瓣微啓,問道:“誰給你取的名字。”
“我自己。”冰墨璃看着這個三番兩次問他奇怪問題的男人。
“爲什麼?”
沒有立即回答男人的問題,冰墨璃只是望着男人,良久才道:“那先生叫什麼名字?”
“墨容天。”他本想說長安的,可看少年沒有感情的淺眸,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那你爲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冰墨璃問,他剛剛之所以不回答,是因爲他要把問題丟給男人來回答。
墨容天默然,他這一世的名字是他父親所取,他們兄弟三人分別是青天,雲天,容天,不過都是父親想讓他們記住頭頂的那片天空,而不像千年前他的名字長安,是師傅盼他一世長安,哪怕後來的墨容天也只是墨澤和蓮妃想讓他與墨容歡一起容歡天下。
見墨容天沉默,冰墨璃這才說道:“墨先生,冰墨璃無父無母,更無兄弟姐妹,連朋友也沒有,所以你一定是認錯人了。”
“我沒有認錯。”墨容天固執的說:“我找了他很久。”
“那你當初爲何要將他弄丟。”冰墨璃的聲音還是一樣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更沒有任何波動,只是,墨容天剛剛說的是找了他很久,而非找了你很久,可想而知,墨容天要找的人不是自己。
“弄丟?”墨容天一怔,隨即一笑,笑的有些牽強,甚至有些無奈,有些落寞寂寥。
冰墨璃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墨容天,他以前對人的情緒是無法感知的,可眼前神情恍惚的男人,他竟然能夠感覺到男人的心痛和無奈。
“我把他弄丟了。”墨容天失魂落魄的說:“很久以前就已經丟了,可我一直在找他,找了一世又一世,可是都沒有找到他。”
雖然對墨容天話裡一世又一世感到奇怪,可冰墨璃並非一個好奇的人,所以他也沒有問,只聽着墨容天用滄桑寂寥的聲音說着被他弄丟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現在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有沒有被人欺負。”墨容天絮絮叨叨的說,他覺得他好像回到了千年前,只是那個時候,是沐璃一直在說,而他只是認真的聽着,現在卻變成,他在說着話,冰墨璃在聽。
“你爲什麼不貼尋人啓示。”冰墨璃覺得要找一個人,只要在全國各地乃至世界上的每一個角落貼上告示,不就很容易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