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璃靜靜的貼着石壁,眸光映着那張俊美的容顏,聽着湛星和冰墨璃吵嘴,不過大多時候都是湛星在說,冰墨璃只是偶爾回上幾句,而墨容天始終保持沉默。
直到樓聽月走過來說道:“大家快去洗手,飯我已經做好了。”
“好耶,我最喜歡吃姐姐做的飯了。”湛星歡呼:“冰墨璃,墨容天,我姐姐做的飯,我保證你們吃了讚不絕口。”
“墨容天做的飯也好吃。”冰墨璃說:“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哼,那是你還沒有吃到姐姐做的飯。”湛星不服氣的說:“而且,我很懷疑你的味覺。”
“他味覺沒有問題。”墨容天淡淡道:“只是不挑食。”
“噗~”湛星掩嘴一笑:“墨容天,其實你和冰墨璃很像,都喜歡說一些冷笑話。”
墨容天記得,沐璃也說過,他喜歡講冷笑話,而他則說要講給沐璃一個人聽,如今他知道很多笑話,卻無法講給沐璃聽。
見他們準備吃飯,沐璃斂眉,望着他有些透明的身體,苦笑不已,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連水也沒有喝過,來到洞府外面,月華傾天,星光閃爍,沐璃仰頭,伸展手臂,讓月光輕輕撒在身上。
等沐璃再次回到洞裡,見墨容天和冰墨璃並肩走在一條開滿山花的路上,清風拂過,花葉微搖。
“我給你唱首歌。”冰墨璃望着墨容天墨黑的眸子:“你應該也喜歡聽。”
“嗯。”墨容天停下腳步,望着少年,淡淡道:“你唱,我聽。”
“好。”冰墨璃斂眉:“昔日金殿,紅巾寞,傾乾錄,千古傳奇,與君說,碧血桃花,白影落,小樓坐,雲淡風輕,依如昨,九層寶塔,觥籌錯,江山握,不見伊人,伴君側,傾乾天下,盛世拓,滄海淚,定國五冊,成遺墨,千軍鐵馬金戈,萬丈烽火,八方硝煙連天運籌帷幄(誓死與君佐)劍鋒爍英姿闊,男兒本色(盡顯男兒本色),攜手共看天地遼闊,姻緣橋邊,紅線諾,桃枝約,滿腹相思,散阡陌,華髮早生流年過,煙花盡,絕世雙驕,後世說,萬里江山如畫,繁華幾何,一場人生如棋,陰陽相隔(卻是陰陽隔),袖手崖誓共歿,還君一諾(吾當生死契闊),黃泉碧落,吟離歌,且待來世,與君和。”
一曲盡,冰墨璃擡眸:“這是我曾經在網上聽到的。”
“傾乾錄。”墨容天覺得這首歌的名字應該是這個。
“嗯。”冰墨璃望着天空:“在夜未央時,我每天都要唱歌。”眸光輕落,冰墨璃繼續說:“每天的歌都要不一樣,如此纔會吸引人,掙更多的錢。”
墨容天靜靜的聽着,並沒有搭話。
“所以我會蒐集很多的歌,什麼類型的都有。”冰墨璃望着腳尖,聲音很淡漠,似乎在說別人的故事:“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卻依舊不懂人情世故。”
薄脣微動,墨容天卻沒有說什麼,這是冰墨璃第一次向他提到過去。
“要不是有周大哥在,我恐怕早就失業。”冰墨璃擡眸,看着墨容天:“即使我不太願意接觸人羣,可有時候不得不去接觸,我答應過老院長,會想盡辦法活着。”
眸光微斂,墨容天心想,他是不是要感謝一下那位老院長,要不是因爲老院長,冰墨璃只怕對生死毫無想法,生便生,死亦然。
“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半心的?”墨容天問,冰墨璃的身體不好,少年或許應該早就知道的,可具體時間,他還真猜不出來。
“我出生的時候。”冰墨璃說着讓一般人都要震驚的話。
墨眸劃過一絲詫異,墨容天問:“你是說,你一出生,就能聽到別人說的話嗎?”
“嗯。”冰墨璃頷首:“我聽到那些醫生護士說,這孩子竟然能夠死而復生,簡直是醫學界的神話。”冰墨璃回憶道:“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身體異於常人,以爲自己就像他們說的,是一個奇蹟。”
“可沒過多久,我就聽到那些護士竊竊私語,說我的心臟竟然只有一半,正常人都是完整的一個。”冰墨璃繼續說:“那時,我也知道,我沒有父親,只有一個母親,而母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與世長辭,我模糊的記得,她曾對我說過一些話,可我記不清楚了。”
“她讓你好好的活着。”從母體出來,就能聽懂別人說話,那不是和他一樣,不過他是輪迴了千載的人,什麼事情都經歷過,不像少年,本來一片空白,便有很多種聲音一起進入腦海,少年這種孤僻的性格,或許從那個時候就開始。
“和老院長的要求一樣。”冰墨璃來到一顆大樹旁,手撫摸着粗糙的樹皮,微微回眸:“幸好,我活着,誰也未曾辜負。”
幸好,我活着,誰也未曾辜負。
墨容天走到冰墨璃身邊,凝視着少年淺色的眸子,輕語:“你很乖巧,很懂事,從來也沒有辜負過誰。”唯獨你自己,你記着老院長的話,認真努力的活着,曾經我以爲你沒有在意過什麼東西,卻原來是我的自以爲是,你心裡裝的東西很少,卻很努力的守護着,用自己的方式固執的守護,冰墨璃,其實你什麼都懂,只是不願意去想,你知道我喜歡傾乾的故事,所以纔會唱《傾乾錄》給我聽,你知道我想讓你與人相處,所以才與湛星說那些不着邊際的話,你知道我心中有一個念想,所以那時纔會問我是否要去西安,你知道我母親總是威脅我回家,所以纔會主動提出讓我帶你去看你母親。
“謝謝。”冰墨璃仰頭,看着枝葉搖曳,陽光透過縫隙輕輕落在他的眸光裡:“我本來是一個人,謝謝你讓我有了家人,也謝謝你陪了我這麼久。”
“你…”墨容天不懂,冰墨璃爲何會說這個。
“等看了我母親,你就回家吧!”冰墨璃低眉:“你離家太久了。”
“我不回去,除非…”墨容天的聲音難得一見的慌亂,他竟然不想離開少年,可他說過,只要少年不需要他,他便離開,可現在…難道他已經習慣了少年的存在,習慣到不願意少年離開他的身邊。
“除非什麼?”冰墨璃問,墨容天,你已經陪伴我四年多了,不,應該是七年,這麼長的時間,這麼長的歲月,不是誰都能夠做到的,即使你只是因爲我這張臉。
“沒什麼。”墨容天澀然一笑:“我會離開的。”如果你不需要我。
“嗯。”冰墨璃低眉,沒有再說什麼。
怎麼會是這種情況,沐璃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壁畫,冰墨璃爲何會讓公子離開,而公子怎麼就同意呢,他們兩個在一起都很難對彼此產生所謂的愛情,若是分開,那豈不是越走越遠,甚至有可能成爲陌路。
沐璃似乎忘記了,只要冰墨璃依舊與他一樣的容顏,再怎麼樣,墨容天都不會讓自己與冰墨璃成爲陌路的。
沐璃現在可謂是急得團團轉,他不敢想象,公子與冰墨璃若一直這樣溫溫吞吞不冷不熱的下去,那公子要如何躲過那個劫難,他是不是該去找師叔祖和鍾離前輩回來,可他們離開也有四年左右,而且,當時他也答應師叔祖他們,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要淡定,不能衝動,一念至此,沐璃堅定看着壁畫裡的男人和少年:“只要公子,他還沒有離開,那就還有機會。”
雙手合十,沐璃緩緩閉起雙眸,在心裡祈禱:冰墨璃,你就讓公子待在你身邊,好不好;公子,你先別急着離開,就陪在冰墨璃身邊,就當陪在沐璃的身邊,可好。
默唸了好幾遍,沐璃才睜開眼睛,卻見冰墨璃與墨容天回到樓聽月和湛星所住的地方。
“冰墨璃。”湛星拄着柺杖,笑眯眯的說:“我們家周圍的風景,是不是很美,讓人心曠神怡。”
“嗯。”冰墨璃頷首:“確實是個好地方。”
“那你和墨容天以後就住在這裡好不好?”湛星問,姐姐雖然不說,但她看得出來,姐姐很喜歡這個弟弟。
墨璃沒有回答,他剛纔才讓墨容天離開,現在湛星就提出讓他和墨容天以後住在這裡。
“怎麼,你不願意?”湛星挑眉。
“你們先聊,我出去一會。”墨容天忽然說,對於湛星提出的問題,他也不知如何回答,不過,如果和冰墨璃一直住在這裡,也是好的,然而,冰墨璃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他還要繼續尋找沐璃,哪怕最後依舊無法找到。
不管是墨容天,還是當年的公子,這是沐璃第一次看到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落荒而逃,看來,公子確實是將冰墨璃放在了心裡,他無法直接回答湛星的問題,便只能藉故逃開。
“公子,你現在是不是很矛盾?”沐璃輕聲問:“你想留在冰墨璃身邊,卻又覺得你不該留下,因爲冰墨璃不是沐璃。”
沐璃很想看墨容天離開之後,去了何處,可石壁上的畫面一直停留在湛星與冰墨璃瞪視的場景。
“冰墨璃,你的腦袋裝的是什麼東西?”湛星咬牙鐵齒的問。
“你裝的是什麼,我就裝的什麼。”冰墨璃一邊說,一邊走到沙發旁,看起來似乎要與湛星將談話進行到底。
“哈…”湛星大笑:“你可真會說。”
冰墨璃靜默不語,他本來就會說話,湛星不是一直都知道的。
看着冰墨璃一副八方不動的樣子,湛星撫額,就着柺杖,來到冰墨璃身邊:“你往那邊坐一點。”
冰墨璃側了側身子:“對面也有位置。”
“我知道。”湛星將柺杖放在一邊,這才認真的看着冰墨:“我呢,想和你近距離談話。”
冰墨璃漠然的看着湛星,不明白她想要跟他說什麼。
“冰墨璃。”湛星喚着少年的名字,低眉道:“我第一次見你,你正站在大街上唱童年,可是,我感覺的出來。”湛星擡眸,指着冰墨璃的眼睛:“你和我一樣,根本沒有童年。”
也許知道冰墨璃不會打斷她的話,湛星將腦袋靠在沙發上:“就連青春,也是我從遇到姐姐纔開始有的。”微微一笑,湛星輕聲道:“就像我在一本小說上看到的話。”我的青春從你愛我開始,湛星在心裡想,嘴上卻說:“一些人的青春就是從某個人愛上他的時候纔開始的。”暼一眼少年,見他俊秀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湛星失笑道:“你可知,湛星的腦袋裡裝的是一個人,那個人的名字,想必你也知道。”
“不僅如此,我的心也是。”湛星將眸光落向屋外:“所以,我和你,腦袋裡裝的東西不一樣。”
“不一樣。”冰墨璃重複,心裡卻在想着湛星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