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雪姨的心情不太好。
早起之後就一直在做家務，拖地、擦傢俱，臉色冷清，渾身散發着“閒雜人等請勿靠近”的氣場。
我這個上門做人家媳婦的，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婆婆動手去做家務活呢？所以我趕緊上去接過她的拖把，誠惶誠恐地對她說：“雪姨，讓我來吧。”
雪姨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嚇得我心裡一顫。她的眼神裡不僅僅是生氣，還有傷心與不平，這當然不是生我的氣了，我哪有這個本事讓她生這樣的氣？
“那好，你想做，就讓你做吧。”說完拖把一扔，砸到我肩上，她就轉身到一邊坐去了，可是臉上還是很不開心，對我說道：“拖乾淨一些，拖完之後，再拖一遍。天氣冷，地板幹得慢，要是太溼了，人走在上面容易滑倒。你滑倒了不要緊，要是摔着了小晴就不好了。”
我乾乾地笑了一笑：“好……”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最後一句話不像是懂得分寸的雪姨會說出來的，她就是心情不好了，纔會故意這麼說，也讓我陪着她一起心情不好，所以我也就沒有生她的氣。廣狀扔號。
等我拖完地，擦完傢俱，腰都酸得直不起來了。
雪姨說：“擦完了，就去洗衣服吧。家裡人的衣服都堆在洗衣筐裡面，髒衣服放太久了會發臭發黴的。”
我心一抽，但仍然笑着說：“好。”
雪姨說：“機洗衣服，洗不乾淨，用手洗吧。”
我心又一抽，但仍然笑着說：“好。”
“熱水洗衣服，對衣服不好，用冷水。”
“好……”
雪姨說完話就走了，我揉着後腰，臉上的笑容這才垮了下來，心想這雪姨究竟是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昨天裡就算不喜歡我，也不會對我這麼明着表現討厭我……不，她是心裡面有很不開心的事情了，纔會遷怒到我身上，找我撒氣。可是徐晴都已經跟她母子相認了，她不是開心得很嘛？
我實在不知道雪姨究竟在生什麼氣，可我也只能順着她的意思去做。
大冬天裡用冷水洗衣服就像一場折磨，水不僅僅是冰冷而已，都凍到骨頭裡，痛極了。
我剛泡完衣服，雪姨又抱一堆衣服過來了，都是外套大衣，厚重得很，她往水裡面一丟，說：“洗了。要是弄壞，讓你賠！”然後就走了。
我目瞪口呆，也不好說些什麼。
這些大衣都乾淨得很，也沒見沈伯父穿過，這根本就是雪姨爲了玩我，特地從箱底裡面翻出來給我洗的呀！
當人媳婦的，沒得挑。
我洗了好幾件衣服，洗得手不是冷，而是痛。
沒一會兒，沈傑過來了，看到我，問：“嫂子，我哥呢？”
“出門去見老朋友了。他說難得回來一次，一回來，就有不少老同學老朋友約他出去，我不願意出門，就沒有跟去了。”我看他臉色着急，就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沒事……就想找他。”說完就走了，但沒過多久，他又回來了，蹲在浴室門口外問：“你不會用洗衣機洗衣服嗎？”
“用洗衣機洗衣服洗不乾淨。”我本來可以告訴他，這是他媽媽要我用手洗的，但是想了想，就把這個惡念給扼殺掉了。挑起雪姨和沈方母子倆不合，纔不是我會做的事情呢。
“那你這樣洗，手不冷嗎？”
“還好……”我笑笑，“我家是農村，從小就沒有洗衣機。我們村裡面是沒有自來水的，那時候家裡面也沒有打井，平時洗衣服都是跟着大人們到溪邊去洗衣服。你不知道吧？溪水可比自來水好多了，冬暖夏涼，不會像現在這麼凍。”
沈傑皺着眉頭看了一遍，指着一件紅色的外衣說：“那是徐晴穿的？”
“是。”
“你幹嘛幫她洗呀？是我我就直接塞馬桶裡了！”
“那會塞馬桶的。”我無奈地說，心裡面苦中作樂地對自己說，至少在這裡面洗衣服是可以坐在小板凳上的了，之前拖地擦傢俱的，連坐都不能坐，腰痠背疼的，現在洗衣服還能坐呢……
沈傑在門口蹲了一會兒，問：“是我媽媽叫你洗的吧？”
我笑笑，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看到我媽叫你拖地了。”沈傑說，他這麼說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我現在爲什麼要手洗衣服。他皺着眉頭說：“我媽究竟在做什麼呀？叫一個孕婦洗衣拖地，她瘋了麼！”
“沒事，反正我閒着沒事做……”
“沒事做就洗衣服呀？我看着你的手，我都覺得冷！”沈傑站起來，不悅地說：“別洗了，傻子都知道大冬天裡用冷水洗衣服是腦子有問題！你別洗了，我告訴我哥聽去，我哥知道了，肯定也不會讓你洗的！”
“他就算不讓我洗，我也得洗呀。”我無奈地說。
他奇怪：“爲什麼？我媽腦子有問題，你也有問題？”
我說：“這是你媽媽交給我的任務，我要是不洗，你媽媽會看低我的。”
“看低你又怎麼樣？這本來就是她不對呀。你看你肚子那麼大了，怎麼能讓你做那麼多活呢？而且還是那麼變態的活！別做了，我是我媽的兒子，我讓你別洗了你就別洗了，要是我媽不開心，你就說是我讓你不做的。”
我搖搖頭，對他說：“我謝謝你，不過這些衣服我是要洗的。這不僅僅是面子的問題。”
“可是……”
“你就別再說了，”我看了他一眼，對他笑笑：“你就安靜地讓我洗完衣服吧。衣服再多，也有洗完的時候，我就只剩這兩件大衣沒洗了。”
他看了一眼我指的那兩件大衣：“那不是我爸的衣服嗎？今年都沒見他穿過啊，怎麼會……”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也明白了，明白自己說錯話了，無奈地聳聳肩，說道：“我不說了，我去看電視。你願意受罪就自己受罪吧，傻！”說完就自己鑽出去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傻，可是自己是做人家媳婦的，又哪裡有藉口去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