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手術室外面的椅子上你一眼我一語地談笑着,與貼在手術室門口玻璃鏡上的人們格格不入。
自從聽說徐晴已經生下了一個男孩之後,我就放下了心裡面的大石頭,人一輕鬆,沒過多久,就一股倦意襲了過來。
我連着打了幾聲呵欠,沈方問:“困了吧?”
我說:“嗯。”這個時候,我忽然升起一個念頭,心想這一次我應該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再患得患失,也不會再在半夜裡醒過來,忽然抓住沈方的衣服了。
“那我們回去吧。”沈方站起來,扶起我。我一怔,問:“你不等手術結束?徐晴現在可還沒平安呢!”島華女才。
沈方說:“不了。她會平安的,我相信我同事的能力。孩子平安生下來了,大人應該也能救得回來的。”
“嗯。”我不是醫生,也沒有多少醫學知識,所以無從猜測沈方的話是對是錯。但我也知道,手術已經進入尾聲了,就算徐晴真的救不回來,沈方這個時候進去接替裡面的醫生做手術,也救不回徐晴。她是生是死,已經由不得一個沈方決定了。
心結一打開,我也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在這裡逗留了。說白一點,除去過往的仇怨,我和沈方其實和徐晴並沒有半點親情關係,既然如此,她生孩子,我們本來就沒有義務要守在手術室外面等候她平安生產,現在就算走,別人也說不得我們什麼。
徐家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術室裡面了,這個時候就算我們走了,也沒有人會發現的。我站起來,和沈方一起走。在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一刻,我是真心爲新生命的到來而感到真心的歡喜的。
而,這一轉頭,對上了一雙惶恐的眼神。
是徐崢則的妻子。
這一個眼神不由得讓我心悸。
都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了,她的眼神還是和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變化,依舊是那樣複雜,那樣難懂。
她好像在害怕什麼,卻又在恨什麼。
可是,我和她有什麼關係?我不過,只是被她的好“女婿”騙得悽慘的一個女人而已。她恨我做什麼?她恨我,但也已經撞過我了,差點把我撞死在馬路上,這還不足以平息她對我的恨嗎?
我跟着沈方離開了,直到走出醫院的大門口,我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不由呼出:“不對!”
沈方停下腳步,轉頭問我:“什麼不對?”
我這才驚覺自己失言了,想了想,又怕自己忽然冒出來的想法是不對的,說出來會讓沈方取笑我又多想了,於是說道:“沒事,只是忽然想到這個點我們出來,沒有公車搭回去吧!”
沈方笑着說:“不會啊,最晚6點半就開始發車了,我們到附近找點東西吃,吃完了就有車了。”
“嗯。”我笑了笑,可是仍然心神不定,仍然在想那一對眼神。
徐崢則的妻子,並不是徐晴親生的母親。
徐晴過年的時候跑來沈家,痛斥雪姨的時候,也說過養大她的“母親”對她很不好,偏心得厲害。
這就奇怪了,徐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她的養母卻是一直知道她的身世的呀!
一個女人,看着情敵,心裡面就已經很不舒服了,更何況自己的男人還要求自己養大情敵的女兒?!
這份痛苦與憤怒,不啻于徐晴一定要沈方給她接生笑笑的痛苦與憤怒!
那個女人一直都知道徐晴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就算礙於大家族的面子,不得不將徐晴當作女兒來撫養長大,可是心裡面也很難將徐晴真正地當作女兒來看、來愛護吧?既然如此,當初她說她是聽了徐晴說我是懷了她女婿的孩子之後,進而憤怒,進而失控想要開車撞死我——那,豈不是無法自圓其說的謊言?
她要是真的把徐晴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徐晴又怎麼可能還會得知自己身世之後憤怒離家,跑來沈家罵雪姨?並,寧願跳樓i也不回去?
我越想越多,還想起了在手術室外面的表現。在手術室裡面躺着的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所以她的表現比任何人都還要冷淡,徐崢則、徐陵還有雪姨都圍着沈方問東問西的時候,她卻黯然地站在幾步遠,因爲只是短小的幾步,所以我也就沒有發現在這緊張的時刻裡,有着這麼一個不協調的人。
她非常的安靜,至少,在這一個漫長黑夜裡,她並沒有開過口說過一句話。
就算徐晴不是親生的,但那也是她親自撫養長大的,現在遇到生命危險,是個人的,多多少少都會擔心一些吧!
而她,冷淡得可怕,而她的關注點,彷彿不在要生孩子的徐晴的身上,而是,一直都系在我的身上——這才令我不禁感到惶恐不安,以致於走出了醫院好長一段路都一直心神不寧。
我們在附近找了一個早起開店的包子店,買了幾個包子,一邊吃一邊走到公車站牌下等車,可是等了好久,也沒有見到有一部車子路過。想想也是,人家是6點半發車,可是人民第一醫院也不是發車的終點站和始發站,車子就算6點半出發,也要好長一段時間纔到呢。
沈方見我困得不行,就對我說:“要不,你靠着我睡一睡吧,車來了,我再叫你。”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說道:“站着睡覺,你做得到,我可做不到。”話雖然這麼說,可是我還是靠上了沈方,趴着他厚實的肩膀合上了眼睛。
我真的太困了,才一閤眼,就真的睡着了。可就在睡着的這一刻,我聽到有人對我們說:“你們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我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是徐家那一家人,車後位上還坐着雪姨和那奇怪的女人。
我揉揉眼睛,有點不明狀態。
沈方客氣地對他們說:“不了,我們等等車,車子很快就來了。”
徐崢則笑道:“上來吧!你們還跟我客氣什麼?”